待煜臣到得馆下时,吕夷简已经停在檐下有一会儿了。煜臣见状,仍不急不慢,步履端庄地走到了吕夷简身后。
“大人!”煜臣俯身一揖,沉静而平和。
“昨日送到你那里的那两册书账,你看过了没有?”吕夷简没有回头看煜臣,直问道。
“看过了。”煜臣应道。
“嗯。”吕夷简轻点了点头,他颌下微微地动了动,像是还想再问什么,到底没有问。振了振袖摆,径出门去了。
煜臣也跟着出去了,才出得馆中,便望见了陶珏,并其余同来的官员,未待相互寒暄,鄂州刺史刘裕乔慌迎了上来,同来的还有二人昨夜见过的那位团练使宗阔,并州路两府中的几个官员。
“吕大人,郭大人,陶大人。”刘裕乔上千揖礼,一面低眉顺视地请罪道:“昨日下官公务在身,未及时迎候大人等,还望大人等海涵,莫要见怪。”宗阔则是跟在刘裕乔身后,帮腔似的进退着,虽未说话,也逞足了滑稽势利。
“哼。”吕夷简仿佛若无地哼了一声,便自顾自地往车马停候的位置去了。煜臣则是淡淡地一笑,以为回礼。煜臣望向刘裕乔,多少有些好奇的。只见刘裕乔五十上下的年纪,也许不到些,他那样矮小而干瘦的身形总是有些显老的,何况腰背还有些微弓,在那空荡荡的绀色官袍下,愈显沧桑。他方才抬头看煜臣和吕夷简时,露出了一张松弛而辛劳深重的脸孔,更出于诚恳和惭愧,他努力地提着那本来垂耷着的眉眼,就有了攀望的神情。
“刘大人太过言重了。”煜臣有些于心不忍,遂又好言解道。
“诶,诶……”刘裕乔有些恍惚,也或许是连日来太过操劳,一时没了转向。
煜臣方走了两步,便有一个面生的从人请他上轿。他望吕夷简的车轿顿了顿,便摆了摆手,辞上马去了。
往驿馆到府衙的一路,只经过了两条大街。已经过了辰初,天上虽还飞着些小雪,但熹微也薄,淡淡地眷上了房栊屋瓦。道上积雪未消,一行人缓缓地走着。这一路上,行人自然是不会有的,就是两边的铺户也都紧闭着门窗。天地之间,除了马蹄与脚步落在雪上的声音以外,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煜臣默默观量着,虽然知道官府提前肃清了道路,但仍然有些奇怪,他也说不上来。这是微云初霁的一天,晴光时明时浅的,落在前方一帆孤障的牌影下,一下又亮了起来,映过众人目无神情的脸。煜臣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不是因为冷。
宗阔亦未坐轿,纵带着一条伤臂,也只好驱骑陪侍着。他投巧惯了的,就是现在,也四路方地观望着,十分机警。待觉到煜臣这一寒颤,自掂着缰绳凑上了前来。
“国舅爷,鄂州不比京城,湿气大,国舅爷可是着了寒了。”宗阔一面说,一面转着他那圆溜的眼睛,再媚黠没有的了。
“不妨。”煜臣心下厌烦,但他生性温和,并不惯冷眼于人。
“国舅爷,下官那里有一匹新鲜的银狐皮,皮色光华,轻巧御寒,只好衬托国舅爷这样出众的风采。”宗阔犹契而不舍地接道。
“不劳宗大人费心,新鲜的皮毛,我怕腥。”煜臣镇静地应道,未等宗阔再说话,他已往前驱去了数武。
宗阔虽说讨了个没趣,但也绝不会变脸的,犹自安然地骋在马上。
待众人行抵府衙后,官员们升堂入座。未等州僚们客套奉承,吕夷简才一坐定,便着高济传了两个仵作上堂。
“大人,这便是仵作岑因和仵作向如安。”高济在堂下禀道,岑因和向如安随后也行过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