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望北是个特别勤快的小姑娘,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拿脸盆接冷水,又拿起水瓶倒入热水,然后拿上毛巾和肥皂给许望秋端过来:“二哥,赶紧洗洗吧!”
许望秋洗了把热水脸,又擦了擦身子,把水倒掉,来到父母的房间。他坐在凳子上打开收音机,将声音调小,慢慢调频,先听了几分钟美国之音,然后调到NHK。70年代电视机属于高级奢侈品,只有少数人家才有看电视的待遇,而收音机是国人重要的娱乐手段。不过收音机也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很多人就自己买元器件,组装半导体收音机。
在这个时代,海外电台被视为“敌台”,收听敌台是违法行为。很多偷听的人怕被发现,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甚至戴上耳机,用被子把整个人蒙住,在被子里面偷偷收听。在运动初期偷听敌台比较严重,但现在基本上没人管了。
许望秋收听过的敌台很多,苏联的、美国的、东瀛的、澳大利亚的、香江的、台弯的,几乎能收到的电台都听过。许望秋听得比较多的是美国、东瀛和德国台,美国台节目比较多,东瀛NHK对中国比较友好,德国台会介绍古典音乐。有时候还能听到台弯通过专门的广播和潜伏的特务联系:“大陆的9527号同志请注意,下面是一封发给你的密电,请注意抄收,2564,8795,2356……”
听到收音机里NHK主持人讲中日即将就《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恢复谈判,许望秋知道中日的蜜月期要开始了。对这种国家层面的问题,许望秋无法评价,不过他知道中日进入蜜月期后,中日电影人之间的交流合作会变得频繁,也许自己能够从东瀛吸引资金来拍电影。
上一世那部没能拍完,名为《王玄策》的电影,这一世肯定要拍出来。许望秋非常清楚在2010年前单靠国内的资金和市场,是不可能撑起那部电影的,必须借助海外的力量。不过现在他都还没进北电,考虑这件事太早了。
许望秋正听得起劲,开门声突然响起,他赶紧把收音机调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可能是老妈回来了,老爸还行,但老妈胆子小,看到自己收听敌台就会唠叨,担心出事。
嘎吱声中,房门被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女人穿着灰色的工作服,戴着蓝色的袖套,眉宇间透着精明。果然是老妈谢春红。她看到许望秋顿时笑了:“望秋回来了。你吃饭没有?我给你热点。”听到许望秋说不饿,又问:“怎么在长安呆了那么久,考试考得怎么样?”
许望秋一脸轻松地道:“在长安考试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朋友,考完后就在长安玩了几天。考试肯定没问题,要是你儿子这么聪明的人都考不上,那就没有人能考得了。”
谢春红听到许望秋这么说,整个人被一股喜气笼罩。她到厨房拿了两个饭盒,转身往外走:“我去找你爸,让他把你哥也叫回来,让他们再顺道买两个菜。”
许望秋的哥哥许望川是和父亲许著文一起回来的,他们各自提着一个饭盒,里面装着从餐馆买回来的菜。在这个时代,居民在菜市场买肉要票,但餐馆的肉不要票,有条件的家庭肉票用完,就会到饭店买一盘肉回来改善伙食。
许望川长得特别像许著文,都是典型的国字脸,而且两个人都当过兵,身上都有军人的英气。许望秋和许望北则更像母亲谢春红,是典型的鹅蛋脸,面部线条要柔和很多。
许望秋跟父亲打了个招呼,看着许望川坏笑着问道:“哥,听说你给我找了个嫂子,咋没带回来呢?哪个单位的嘛?”
许望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秀影乐团的,是拉小提琴的。”
现在的电影厂不光有自己的演员剧团,而且有自己的乐团,电影配乐演奏都是由电影厂自己的乐团完成的。许望秋拍了拍许望川的肩膀,戏谑地道:“不愧是我哥啊,秀影乐团的姑娘都心高气傲的,一个个尾巴翘到天上了,这样的碉堡竟然都拿下了!”
许望川向来说不过许望秋,赶紧转移话题:“不要说我了,你师父这几天老问我,你怎么还不回来,他挺担心你的,晚上你去看看他吧!”
许望秋点头道:“我知道,一会儿就去。”
吃过晚饭,许望秋给父母说了声,坐上了13路公交车。
132厂在蓉城西郊,而秀影厂在132厂与市区之间,从黄田坝进城的时候会从秀影厂门前经过。这个时代的明星没有豪车可坐,进城只能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车。132厂的工人们进城回来经常会说,我遇到谁谁谁了;谁谁谁对人很客气;谁谁谁不好,对人爱答不理的。
公交车在秀影厂前停住,许望秋刚下车,便看到了郭沫若题写的“秀眉电影制片厂”的厂牌。秀影厂的安保虽然不像132厂那样严格,但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够进的,有些东西是需要保密的。比如去年上级部门选定秀影厂作为东南亚兄弟党电影人的培训基地,一些东南亚来的人被秘密安排在厂里的一片封闭区域内训练,吃住全在里面,和外界完全隔绝。
门卫知道许望秋是苏振声的徒弟,自然不会拦。许望秋走进秀影厂,顺着林荫道到走了几分钟,刚走到家属区,突然有人脆生生生地喊道:“望秋!望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