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紫云走后,施叔就问妍婷:紫云为什么不住自己家里呀?,来和你们住在一块呢!。妍婷说:嘿!抗日的时候,她妈在汉口给新四军转运物资,抗战胜利了,国共要打仗,她妈正怀着她,后来到了区,生了她,因为要撤退,就把她送给农民了,是解放后才找回来的,胜利,你说吧!胜利接着说:也是她命苦,寄养的那家穷,她从小就干活,打猪草,带弟弟,解放后才找回来,可是,城里的小孩、五六岁就上学了,她八九岁了才上学,班里的同学都比他小,她又好强,就跳了两级,这学习就跟不上了,她恨她妈心太狠,把她一个人留在农村,所以到汉口后,就不和她爹妈生活,就过这边来、和爷爷奶奶住一起,正好去年我们去爷爷那里,爷爷就给云书布置任务,要把紫云的学习补上来,经过这一年的补习,紫云的成绩上来了,班里是前十呢!。
施主任问胜利:听说你们还去拉板车?文弼说:是,有时我们星期六回去,见不着他们,都去拉板车去了,要到半夜才回来,我们是星期天上午才能见到他们。胜利说:我们一个星期拉一次,爷爷不叫龙妹和妍婷去,主要是怕耽误她们的学习,她们刚到汉口,学习有点吃力呢!爷爷就叫云军给龙妹补习,我给妍婷补,我们拉车,一晚上有十多块钱呢,一个人能分个三四块钱。
施主任问:你们几个能拉得动车?车多重呀?。胜利说:千多斤吧,要是百货,就轻一点,四个人拉、也不算重,云书在他们学校,又约了个同学,呵!山东人,人高马大有力气,他是农村来的,不愿意回家,就住学校里,可能是后妈对他不好吧,就和我们混我们经常要拉车到汉阳,武昌,最费力的是过那个江汉桥和长江大桥,桥下要过轮船,你想那桥有多高?。
龙大山说:一千多斤,就靠你们四个,怕过不去吧!。胜利说:我们再雇人唦,在桥下面,有背着绳索的小孩,你雇一个也可以,雇两个也可以,他把钩子一钩,拉着就走。施叔问:你雇人家,要给钱吧!。胜利说:当然要给,过江汉桥是两角,过长江大桥是四角。施主任问:是不是爷爷不给零用钱呀?胜利说:零用钱是零用钱,爷爷每人给两块,大姑给五块,云书爸和二姑最抠,一分都不给,每人都是七块钱,文辅文弼也是一样。
龙大山感叹道:这么多崽崽,要拿出好几十块钱呢!胜利说:你不看他们挣多少钱呢?二姑家有两三百块,大姑家有三四百块,他们能用多少?施叔问:你二姑家挣那么多钱?怎么就一分不给呢?胜利说:他家人口多,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另外还有两个儿子,是紫云寄养那家的小孩,去年还是前年呦,他爸的腰断了,要饭到了汉口,大姑把他的腰治好了,回去时又给了粮票,给了钱,还买了好多东西,那两个娃,抱着紫云的腿,哭着闹着、不回去吃野菜糠粑粑,爷爷就把那两个崽崽留下了,二姑家里,还有紫云的爷爷奶奶,负担重,就顾不着我们了,但爷爷奶奶的钱还是要给的。
施叔问:你们一个月二十块钱,能够用吗?胜利说:我们也开销大,紫云还要寄钱给乡下的养父母,出去玩也花钱,要看戏,要看电影,还要给家里买东西,哦!云书爸经常叫我们去买东西,买这个买那个,一分钱不给,不过,他开销也大,这一大家人,都问他要吃的,钱是他管着,铃铃妈只管做饭。
妍婷说:云书爸最抠门,家里买东西就要我们分摊,一个两块,或者一人三块,哦,钟也买了,收音机也买了,吊扇也装了,现在在修电视台了,还要买电视机,好几百块钱呢,大姑认一百,二姑认五十,爷爷认五十,剩下的我们来凑,要把我们的钱刮光。
施叔问:怎么生活费,全由云书爸负担呢,大姑二姑不管?胜利说:不是不管,原来她们是要给钱的,爷爷不要,云书爸说了,他还有儿子呢,大姑二姑以后就不提这事儿了,老一辈的事儿不清楚。施叔问:原来家里就没有点儿底子吗?胜利说:抗战时,二姑他们给区倒腾物资,钱不够,爷爷把家里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还是赵叔赎回来的,后来光复了,又怕国民党追杀,搬了几次家?把药铺的东西都扔了,抗战八年,我爸和赵叔、龙叔,做了八年的生意,把羊皮牛皮拉到重庆去,把百货拉回来,都是对本地赚,光复后,又发桐油到汉口,卖了再换成金条带回来,钱是有,在汉口还买了两处房子,剩下的藏在哪里就不知道了,可能云书知道,每年要杀二十多头猪,去年的猪肉就好几块了,我想、一年总要落下上万块,要不,我爸能同意龙妹去汉口?云书妈能同意妍婷和文辅文弼去汉口?。
这时紫云上楼来,她说:你们只顾说话了,要吃好,喝好,人家下面热闹得很,几个老太婆,还行酒令呢!。施叔说:要得、要得。他就问大山,怎么样?大山说:我不太会施叔喝高兴了,他就说:来,来试试,我们爷俩先来。接着就拉开架势,划起拳来,爷俩好哇,五魁首哇,七个巧啊,八匹马呀,三星照啊,六六顺哇。啊!施叔赢了,他指着大山喊,喝,要干了。
大山喝了酒,施叔又和寅江行酒令,可能很久没有喝酒了,施叔心里高兴,就解了衣扣,把扣在头上的帽子也揭了,又开始和寅江划起拳来在困难的岁月里,一个月二十斤粮食怎么够呢,始终只能半饱,虽然有何青山接济,也难消心里的恐惧,尤其是小孩,见了饭就如狼似虎,每逢山上杀猪,云书妈都要送肉去,但还是解不了馋,今天有酒有肉,正好开怀畅饮,八匹马呀,六六顺呀,哥俩好啊。没有几个回合,黄寅江就输了黄寅江平日酒量不大,只抿了一口,施叔说:不行、不行,得喝干了。黄寅江一杯下去,脸就红了,大家一阵欢笑,楼下都听到了。
下一个该陈秀川了:他说:我可不行施主任说:今天是孩子们的好日子,你呀,以茶代酒吧!。紫云也帮着腔说:叔,没事儿,小声点就是了。两人就拉开架势,划起拳来哥俩好啊,五魁首哇,八匹马啊,七个巧啊,快喝酒啊,十全美呀,六六顺哇,紫云站在妍婷爸后边,她尖叫起来,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她拍着手跳了起来,施主任认罚,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听到楼上一片欢声笑语,妍婷就跑上楼来看个究竟,让她吃惊的是,爸在猜拳喝酒呢!在厨房里操劳的王红艳,听女儿说了,吃惊不小,病才有点起色,就如此这般,这还得了,就去找云书妈云书妈听,十分高兴,她不以为然地说:他的病大有起色,不要败了他的兴,让他只看看热闹,不要累着了,叫紫云妍婷去陪着,给她泡杯香茶去。
聂婆听说陈秀川的病好了,没想到好得这么快,一般嘛,是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怎么反了?是不是回光返照哟?于是对众人说,也不知是福是祸云书妈说:赶紧烧纸点香,拜求菩萨,求列祖列宗保佑。聂婆说:总是列祖列宗手头紧了,离过年还有一二十天呢,就来要钱。云书妈从床下找来香纸烛,就在厨房里,点起香和烛,烧了一大摞子纸,还有金元宝。
楼上的酒菜吃得差不多了,就徹了席,施主任他们几个就要走,云书妈在楼梯口堵住他们说:走什么?煨的肥肉,蒸的扣肉,红烧肉还没吃呢,建国,你陪着他们说说话,吃了晚饭再走。盛情难却呀,只好客随主便,那就先去方便,陈秀川也跟着去,走到楼下,云书妈拉着他、不让去,叫建国陪着上楼,用马桶,秀川就回楼上,云书妈在后面说:建国也太老实了,和人家没话说,还不如紫云妍婷呢!。
建国妈说:老实才好呢!她扯了扯云书妈的衣襟角,同时用眼瞟了瞟熊芳,云书妈说:我知道,我就是说给熊芳听的,要说成家过日子,还是老实的好,这次说熊芳,开始建国不知道是谁?本来他是不愿意找的,娘老子发了话,他就老老实实答应,多孝顺呀!你看这次、说要冲喜,几个姑娘,为了叔叔和伯妈,没有一个打退堂鼓的,都是任凭何伯伯和我来做主。
建国妈说:是不是叫熊芳回去呀,在这里半天了,怕他妈生气呢!。熊芳转过身来说:伯妈,没关系的。云书妈说:现在回去要挨骂,吃了晚饭回去也是骂,不如吃了饭再走,再提两片腊肉回去,堵住她妈的嘴。云书妈又叫熊芳,熊芳转过身来答应,云书妈问:妳一个月是不是要交十块钱给妳妈呀?熊芳低着头,不说话,云书妈说:妳妈那点心事我知道,她把姑娘放人家,是怕姑娘大了,以后不好找呢!她还算有眼力,看我们建国人不错,高高大大的,这模样儿在城里也难找。
建国妈说:妳不要把她妈看扁了,不会那样。云书妈笑了笑说:以后看吧,一提结婚,他肯定推脱,不让结。建国妈说:那就给她十块钱吧,只要同意过门就行。云书妈说:每个月给二十都行,这样,他脸往哪儿放啊,熊芳,妳回去慢慢给妳妈说,结了呢,照样孝敬她十块钱,啊!建国妈说:要不,聘礼下多点。云书妈说:那倒可以,这聘礼迟早要给的,要根据家境,是有数的,多不得,也少不得,可这每月十块钱,过了门儿就没有了,要养两个人呢,她才不干呢,遇到这种人,也是没办法。
下午,楼上是摆龙门阵,楼下的女宾是拉家常,黄寅江不健谈,龙大山也嘴拙,只有施主任打听汉口的情况,问得胜利都有些烦了,场面显得有些寂寞,云书妈就想了个办法,摆上一盘油炸花生米,大家来掷骰子。
开始是,谁赢了才能吃,其他人只能看着,掷了三圈,都是施主任嬴,他点数多的时候,才分一颗给别人吃大家觉得不公平,妍婷爸说:我们来改一下,人人有份,每人都按自己的点数吃,有本事就掷六点。大家都同意了,掷了三圈,妍婷爸的手气最好,每次都是六点,他就分给、站在后面的妍婷和紫云吃,后来又换了花样,掷两个色子,最少两点,最多有十二点,上了十点,才能喝一口酒,施主任厉害,次次都是十二点,不但喝酒,还要吃花生米,最后又换了花样…。
捱到五点钟,就开始吃晚饭。文弼开始和大妈们在楼下吃,他无话可说,觉得没有意思,就模到楼上去和他爸一块吃,桌子上摆了一大钵炖得稀烂的肥肉,三指膘做的扣肉,蒸的米粉肉,红烧肉,还有佐料齐全的蘸水,这都是在困难时期难以见到的,大家大口大口地吃着,又烫又辣,额头和鼻尖儿都渗出了汗。
建国把妍婷叫到门口,他低声说:你只顾自己吃,到厨房去看看熊芳。妍婷到了厨房,只见熊芳坐在灶前,拨弄着柴火,她就去把拨火的棍子抢下来,她说:就妳老实,妳来也是客,要上桌子去吃才对呢!。妍婷拿了几个碗,舀了几个菜,还用小碗倒了蘸水,放在灶台上说:就在厨房吃吧!妍婷对着外屋喊:妈!妈!妍婷妈来了,她来了没问,心里明白,是忽视了熊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