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让一个久居深山的老道士,将一个刚出生尚且需要吃奶的婴儿喂养长大,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小小的婴儿又是有多么顽强的生命力,才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平安长大?
桑叶想象不到其中的艰难,但是那一定很难。一想到男人曾经受过的苦楚,她的心就一阵揪痛,恨不得回到过去将郑家那对糊涂父母拖出来暴打一顿。
见女儿气的浑身发抖,木氏都有些害怕了,生怕这女儿冲动之下跑去郑家闹,便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小叶,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了,你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拿阿凛的爹娘咋样,倒不如好好想想这门亲事到底要不要结。”
压抑着内心咆哮的怒意,桑叶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认真又坚定:“娘,我明白您的顾虑,但是我已经放不下他了。”
如果没有了解过男人过去,没有了解过男人的如今,或许她会犹豫,会退缩,但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了解了,明白了,她心疼这个男人,心里的那份喜欢更深了一层,她知道这辈子就是他,不会再有别人了。
木氏闻言,知道女儿是真铁了心了,这会儿她就算反对也没有用,只是有些话她不得不说:“小叶,郑家太复杂了,阿凛要是真心想娶你,他必须得在上门提亲前,跟他的两个兄弟分家,不然娘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嫁过去。”
糟心的不止郑家的老两口儿,郑家的另外两个儿子、儿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是真不愿意女儿嫁过去免得受委屈,哪怕阿凛愿意分家单过,可只要郑家老两口在,这矛盾就不会少。
桑叶还不知道郑凛的两个兄弟如何,听娘亲这么说便问道:“郑大哥的两个兄弟怎么了?难道他们还敢欺负郑大哥不成?”
木氏摇了摇头,脸色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你说反了,是阿凛的两个兄弟怕阿凛!不过他们怕阿凛,大概是怕阿凛提出分家把他们赶出去,毕竟郑家现在住的大宅子,是阿凛回来后自己掏银子建的,他把两个兄弟赶出去,外人最多说他不念兄弟情义,宅子还是不会有他两个兄弟的份儿。”
听到这里,桑叶反倒迷糊了:“既然郑大哥能制住他两个兄弟,为何娘一定要让郑大哥在上门提亲前,把他的两个兄弟分出去?”
不论是这个时代还是前世,大多数父母喜欢一家人住在一起,尤其是这里讲究“父母在不分家”,若无分家的必要,家里的其他成员也不会随便就提分家,毕竟分家后,缴税或征兵的时候就要按户头来了。
这个道理她相信娘会懂,要是其中没有缘由,娘绝不会说出让郑大哥先分家再提亲的话来。
木氏一听,才发觉她忘了说郑家两兄弟的风评了,便解释道:“听上郑村的人说,阿凛那两个兄弟懒惰的很,当初阿凛从军没有回来前,郑家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光这个还不算完,那两人为了多得彩礼钱,末了还把唯一的妹子嫁给了一个瘸子,真是造孽哟!”
桑叶听完,顿时恶心坏了:“没想到郑家两兄弟竟然会是这种人,亏得郑大哥能拿住他们,不然指不定连郑大哥都要算计上了。”
木氏白了女儿一眼,冷笑道:“你当他们没有算计?听说郑家老二心心念念的要把自己的大儿子过继给阿凛,将来好继承阿凛的攒下来的家当,要不是郑家老三还没有孩子,恐怕也在打这个主意呢!”
这些隐秘事,都是今日木氏和刘氏到上郑村好不容易打听到的。就算传言不可信,单看郑家两兄弟的那份贪婪和自私,也知道他们绝对会打这种主意。
一旦桑叶跟郑凛成亲,将来生下孩子不就坏了那兄弟俩的好事?到时候指不定把桑叶和桑叶的孩子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要是那兄弟俩坏了心肠想算计啥,最后倒霉的就是桑叶了。
这也是木氏不放心桑叶嫁过去,坚持要让郑凛先分家再提亲的根本原因。
清楚了郑家两兄弟的为人,桑叶同样不想跟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她想了想说道:“郑大哥一个月后才会回来,分家这事我会跟他提一提,问题应该不大。”
她了解的郑大哥为人正直,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自己的兄弟是什么人,心里怕是明白的很,不一定就愿意跟他们住在一起。至于为何没有分家,想来也是有原因的。
木氏倒是有些担心,提醒道:“分家不是小事,等阿凛回来,你先探一探他是咋想的,要是半点分家的意愿都没有,你先别开口,就让娘来当这个恶人。”
免得还没成亲,就为这些事闹出矛盾,一点也不值当。
桑叶哪里不明白娘亲的想法,心里又暖又酸:“娘,他要是真没有意愿,这门亲事先拖着就是,左右我又不急着嫁。”
认定那个男人是一回事,什么时候嫁却是她说了算。不过,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分家这事绝不会是她们家一厢情愿。
木氏拍着女儿的手,欣慰道:“你能不犯糊涂就好。”
说到这里,木氏又想起了郑家老两口,便说道:“阿凛的爹娘糊涂归糊涂,可到底是阿凛的爹娘,阿凛是长子,一旦分家就必须给那两口子养老送终,这一点你要准备好,到时候不要为这事跟阿凛闹。”
“娘,这个我知道,您就放心。”桑叶来到大庆好几年了,自然知道长子养老的规矩。从娘亲的叙述和郑家两老的行事来看,两人属于软弱没主见的那类人,就算将来真住到一起她也不担心他们会闹出幺蛾子。
木氏见女儿的脸上没有任何勉强之色,就知道这是真准备好了,倒是放心了些:“接下来就看阿凛咋做了,要是愿意分家,这门亲事娘就不反对了。”
桑叶感动的抱着娘亲的胳膊,头也跟着靠在了娘亲的肩头:“娘,您真好。”从头到尾都尊重她的意愿,半点不曾勉强。
木氏拍了拍女儿的背,眼里的慈爱几乎要溢出来。
……
郑凛没有同郑家任何人提起过桑叶,郑家就只知道他跟桑家关系不错,压根没有想过桑家还有个让他心心念念,准备娶回家当媳妇的人。
自从郑凛对郑山青和郑水青放下狠话,两人的心就一直高高的悬着,每日一大早就去地里干活儿,生怕干的不满意就被自己的大哥扫地出门了。
不过两人懒散惯了,以前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地里的活计都是敷衍了事,后来日子好过了有了闲钱,每次赶上农忙都是掏银子请别人做。
这一次秋种,兄弟俩算是真真正正的吃到了苦头,不提双手磨出了水泡,就连人也变的黑瘦黑瘦的,每天一回到家就瘫在床上,饭菜都要各自的媳妇儿端到手里吃。
好不容易忙完了秋种,把几亩地的小麦种上了,郑山青和郑水青还是觉得不保险,不约而同的拖着疲惫的身体跑到郑老头和孟氏面前诉苦。
知道孟氏的心比郑老头更软,只要肯往郑凛面前一哭,事情就好办的多,两人就分别抱着孟氏的膝盖哭:
“娘啊,大哥存了分家的心思,您要是不管我们俩,等大哥回来我们就只有被赶出家门饿死的份儿啊!”
“是啊娘,您一定要帮帮我们,我们都是您的亲生孩子,您就忍心看我带着您的孙子孙女在外面没吃没住,活活饿死、冻死吗?”
“快起来,快起来,你们这是干啥啊,老大咋会赶你们走呢?”被两个儿子哭的心头发慌,孟氏连忙伸手去扶他们。
她知道长子临走前放下了狠话,只是她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大儿子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就把亲兄弟赶出家门。
郑山青郑水青兄弟俩一听,就知道他们的亲娘没有把大哥的话放在心上,于是哭的更加卖力了。
郑山青说道:“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性子,哪回他说话不算话了?这一次他说出要赶我们走的话来,就一定有这份心思,兴许他故意让我跟老三亲自秋种,就是想借口不满意把我们俩赶出家门。”
“不,不会的,老大不会这么做。”孟氏连连摇头,她喜欢一家人在一起,喜欢儿子孙子在面前晃悠,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分家,尤其是他们老两口还在呢!
见娘不信,郑水青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娘没有一点分家的意思,这家就不容易份,忧的是不信的话就不会把他们所求的事情放在心上,再想法子逼大哥答应不分家。
想到这里,郑水青连忙换了个问法:“娘,就算大哥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到时候我跟二哥拖家带口的要咋办?”
孟氏一听,愣住了。
是啊,他们两个老家伙在的话,这家肯定分不了,要是不在了呢?老二老三干活不行,挣钱不行,还有儿媳妇孩子要养,要是真分家了,他们要咋办呢?难道真要活活饿死在外面?
天下爹娘大多有一颗侠客心劫富济贫!劫有钱子女的富,接济没钱子女的贫,哪怕为此把子女家闹的矛盾重重也在所不惜。不然怎会有那么多人抱怨爹娘偏心,总怀疑自己是捡来的?
孟氏就跟大多数当娘的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见不得有哪个孩子过的不如意,不然心就不知不觉的偏向了不如意的那一个,下意识的忽略了如意的那一个。
在她的眼里,大儿子是最让她愧疚的那一个,在他小小年纪就被送走了,同时也是最让她骄傲的那一个,有本事,有能耐,村里没有谁不夸的。
这份愧疚和骄傲交织在一起,让她纵然心疼两个日子不好过的儿子,也不能理所当然的要求大儿子在分家后掏银子去养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