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带走少翊容易,要带走鸾镜也容易,但要带走簌夫人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当年,南越宫变,轩辕淦谋朝篡位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强占太子妃簌簌,并将其软禁在深宫中,除其子轩辕旻能一年探视一二外,轩辕淦再不准旁人与她接触。故而,这簌夫人顶着前“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实则被金屋藏娇,世人只能凭空想象,难觅真容。
“我的母亲其实出生在天京城。她常常跟我说,她出生的时候,啼哭不止,天京城就接连下起好大一场雨,仿若要将污秽不堪的人间重新洗涤一遍而待她止住呜咽的时候,雨终于停下来,天京城所有的栀子花都在刹那间绽放,芳香馥郁,萦绕满城。她的父亲就用此寓意给她取了一个美好的名字。”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鸾镜站定在檐廊边,看着面前的雨帘,对身旁的云霖轻言细语道:“其实,母亲从前不叫簌簌的。但她真名是什么,每一次我问,她都说忘记了。”
云霖也看着雨帘,轻声回道:“有些事情,或许忘比记更幸福。”
他话中有话,似乎知道什么。鸾镜偏头看他一眼。就见他将那套深红云纹的宦官衣服穿得一表人才、气宇轩昂鸾镜忍不住扶扶额头:“你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下?”这时,就有照顾簌夫人的宦官跑出来,他双手捧着一枚令牌到鸾镜身旁:“晋王殿下,夫人有请。”鸾镜收回这枚从轩辕淦那处讨要来的令牌,又不放心地看一眼云霖而云霖已经自觉地垂下头。
簌夫人住的宫殿在越皇宫的西隅,红墙黄瓦,金碧辉煌,是轩辕淦专门为其修建,又亲自在金丝楠木的匾额上题字,曰:“怜朔宫”。取“玉桃偷得怜方朔,金屋修成贮阿娇”之意。
云霖垮过门楣之前,抬眼一看。
就觉得轩辕淦为人不咋样,其字倒是不错。而他对簌夫人的一片痴心也可见一斑。何奈神王有梦,襄女无情。而这轩辕家强摘的果子怎么会甜?到最后都会苦回自己的嘴巴里。轩辕淦无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进入怜朔宫内部以后,云霖就发现其内的装潢并没有外部的浮夸。
檀木作梁,金砖为地。
数个博古架隔出多个空间来,其上只是简单摆放青花瓷器,再无其他装饰。
云镜二人在小宦官的带领下,绕过数个博古架,进入最内的卧房。其内有一个楠木落地罩,垂着白色织锦,将整个房间隔成里外两间。里间又有一张沉香罗汉床,隐隐约约可见罗汉床半卧一位美人,身若蛇,腰若柳,娉婷袅娜。然看不清模样,但凭那姿势动作就足见其风流。
就看她翘着兰花指轻轻拨弄床旁的熏炉,不一会儿,暗香袭来,沁人心脾。而她随后轻飘飘的一句:“来了。”声音就若空谷幽兰,婉转缠绵,真真让人要酥到骨头里。
连云霖都不由一愣,心跳跟着乱了半拍。
鸾镜朝前一步:“母亲,旻儿有话想单独跟你讲。”
那只拨弄香炉的手微微一顿。过会儿,里头的女人就笑道:“旻儿,都这么大,怎么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冒冒失失的?这些全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也是母亲最信任的人,所以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讲吧。”
她在暗示鸾镜。鸾镜懂,云霖更懂。遂他悄悄抬头,打量四周。除他们外,另有三人。
一个打扇的宫女。因在内间,看不清容貌,其身材倒是高高瘦瘦,玲珑有致。
一个插花的宫女。此人坐在窗边,不声不响,专心致志,仿若天下间再没有比插花更重要的事情。而她容貌清秀,身材壮硕,应该是个练家子。
还有就是领他们进来的宦官。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有着像兔子一样的嘴唇,其貌不扬。
很显然,这三人明是照顾,实则监视一时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惟有鸾镜偏要挑破这层纱窗纸:“母亲,之前照顾您的人呢?怎么全换了?”
簌夫人没有说话。
插花的宫女就在旁冷不丁地开口:“之前那些人笨手笨脚的,将夫人最喜欢的青花瓷瓶摔碎。陛下看不过去,就将那些人拖出去杖毙,又令我等前来照顾簌夫人。”
“是啊。一群笨手笨脚的人也配来照顾我吗?”
簌夫人边说这句话,边又翘起兰花指拨弄熏炉那态度仿若根本不把这等小事记在心头。
倒是鸾镜有些生气:“混账东西。本王跟母亲说话的时候,轮得到你来插嘴?给本王滚出去,自掌一百个嘴巴!”插花宫女“腾”地站起来,剪子、花枝、败叶落一地,她将拳头攥的很紧,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钱还大,死死盯着鸾镜鸾镜丝毫不惧,凤眼一眯,本来就是冷飕飕的气质,此时更是阴森可怖:“难道还要等本王亲自去回禀陛下,等他过来处置你?”
插花宫女乍然听到“陛下”二字,缩缩脖子,气焰锐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