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仆人抱着瑶琴过来,鸾镜调试两个音,泠泠弹拨,冷冷清唱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那时那刻,龙脊山的桃源,数片粉白色桃瓣如一场香雪从伞沿慢慢旋下。随落花望去,那置身在香雪之中的,是一位白衣少年。烟波暗转的氤氲曲调间,他微微仰起头,唇边自含一丝清清浅浅的笑,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的淡。那一刹那,元毓以为桃花怡然成仙。从此后,就将其放在心头尖尖上。
此时此刻,元毓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举杯敬云霖。云霖站起来回敬。他的唇边依然含着清浅不变的笑,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的淡。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像是什么事情变了,又像是从未改变。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那时那刻,白衣少年独立小舟,和风轻撩他的长发,夜光亲吻他的眉宇,粉色的花瓣旋舞在他的身旁,他却只是安安静静地摇曳小船慢慢靠近画舫。等到第一圈涟漪飘然而至,他终于抬起头,然后,清清浅浅地笑起来。那个刹那,元毓再次以为面前人是桃花成仙。从此后,他的心也随涟漪荡漾起来,一圈一圈,无以复加。
此时此刻,元毓给自己又满上一杯酒,再敬云霖。云霖继续回敬。恰好有一瓣花桃旋落进云霖的杯中,他愣怔会儿,唇边自含的笑容缓缓收敛起来。桃之夭夭,有蕡其实。涟漪在杯中一圈一圈扩散,像是荡漾到了不该荡漾的人。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那时那刻,凤岐山理观,桃花仙将瓷盏伸出窗外,接住几片桃瓣。元毓问:“那桃瓣入酒呢?”他答:“不多情,不无情,恰到好处。”
此时此刻,元毓斟满酒,将酒杯递到云霖面前,言笑晏晏道:“这一杯要交换着喝才有意思。”还没等到云霖答复,白秋秋就阴阳怪气地插嘴:“我家表哥可从来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云霖看着元毓,笑道:“小侯爷可不算是别人。”
白秋秋嗔怪道:“若他不算别人,那应该算是你的什么人?”元毓甩起腰间的玉穗,优哉游哉地望着云霖。小照棠就在这时奶声奶气接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取自诗经国风中桃夭一篇,是贺新婚歌,也是送新嫁娘歌,他们伴着这样的曲调喝三杯,当然意在成亲咯,所以啊,宸曜哥哥现在算是……”
元毓实在没有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楚寒赶紧捂住小照棠的嘴巴,打着哈哈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即便这样,少翊仍是黑起一张脸:“宸曜,当真是用这层典故?”
元毓眉语目笑道:“哪有?逗他玩呢。”
少翊并不信任他,半侧身,询问起封嘉来:“奉仪,你说说看。”
封嘉清咳两声,抿口素茶,才慢腾腾回道“确是宸曜皮痒了。”
元毓登时就跺脚唾道:“黄猫儿黑毛,好你个封奉仪,亏得咱们同窗一场,你就这样陷害我?”
封嘉无辜道:“此话不中听,宸曜,我可是在帮你。”
元毓撇一下嘴,讪笑道:“少来,你若真心想帮我,就该陪我把这场戏演完,等楼公子喝下我的置杯酒,被我骗进镇南候府的大门后,再拆穿我的把戏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