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霖一直目送少翊和丹雪的身影消失在桃云深处后才转回竹屋。
他没有再瞧一眼躺在竹塌上半死不活的赵元毓,盘腿坐回桌案前,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拨亮灯芯,继续翻阅那本读到三分之二处的安澜。
这一读就读到卯时。
元毓费力睁开眼睛时,正好看见昏昧的烛光在墙上投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窗外晨曦微醺,偶有花桃三两瓣从敞开的竹窗外旋舞进来,带起一阵碎香。他恍惚间想伸手抓住这点浮光掠影,等到再入眼,却是有美一人兮,执卷晨读的模样。
真真称得上温润淡雅、狷介之士。
元毓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只愿时光慢滞、细水长流,也不想眼前是庄生晓梦初醒,蝴蝶翩然而逝。这般一想,小侯爷顿觉自己心跳得特别厉害,口干舌燥,一张俏脸红得胜过窗外早霞。也不管云霖注意到没有,他“扑腾”一下似猴子溜下床,张嘴就道:“有酒喝吗?我口渴。”
说完就自顾自找起来。
墙角正好搁了几坛桃花新酿,赵小侯爷也不客气,二话不说,拔开酒塞子就猛灌几口,浑然不管绿蚁浮面、酒水浸湿了衣襟。
云霖纹丝不动,只从书籍中微微抬头,一双烟雨似的眼眸大方停在元毓身上。
只见那魔王也似的人儿一顿牛饮罢,用衣袖胡乱地揩着嘴角酒渍,脸上红晕未褪,乌溜溜的灵动大眼睛瞅向云霖,一本正经地放声笑道:“哈哈,我这个人喝酒就是上脸……咳咳,咳,咳咳咳……”他一口气没喘上来,扯动伤口,幸是没有把后半截混帐话说完。
云霖淡雅一笑:“小侯爷果然天赋异禀。”元毓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也不吭声,捂住伤口乖乖坐回竹塌。云霖续道:“如果小侯爷本意是想让在下提头去东宫请罪的话,不妨直说,毋须拿身体做筹码。”
元毓把酒坛子踢到竹塌下面,嘴里嘟囔:“我是真的口渴。”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少翊并不在竹屋内,左顾右盼,“太子殿下为何不在此处?”问完就开始后悔,少翊不在,定是楼逸尘的主意,想来其中的缘由也是太子殿下不能彻夜离宫。
而这些他都能想到,如若楼逸尘想不到,就算他看错人了。
云霖果真没有回答,只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常听人说,喝酒脸红的人,是心好。”他此话无非是给元毓一个台阶下,哪料小侯爷的人生字典中根本没有“见好就收”的道理:“楼兄慧眼啊,想来本小侯爷唯一的缺点就是心地太好,无善不做,无恶不忿,简直就是那夏莲出淤泥、冬梅独凌寒……不知天京城多少闺阁小姐排队等着嫁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