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恐惧一直如影相随,张二嫚就病倒了。若不是底楼大嫂帮助和卢贞孝安排人照顾,她是撑不到现在的。
她抽泣、哆嗦着,断断续续地讲。蜡黄的脸上无神的眼珠饱含着忧郁的泪水。
彭世宏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肺都要气炸了:这世上竟然有这般卑鄙、残忍的小人!若不是为了听完她的讲述,他一定会破口大骂的。憋不住怒火,彭世宏怒冲冲朝桌子“砰”地拍了一巴掌。声音很响,惊的她不由地抬头朝天花板看了一眼。彭世宏明白她是怕惊扰了睡觉的孩子,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压低了嗓门:“姐,这个畜生是谁?”
张二嫚一下子噎住了话,然后用彭世宏递给她的毛巾捂住嘴,眼睛瞪着泪水无声地泊泊地流个不停。
“姐你别怕,我能为你做主的。”彭世宏感觉到了张二嫚的恐惧,极力安慰她。
“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告诉你有什么用呢?”张二嫚摇了摇头,擦了一把泪水,却止不住泪水的再次涌出。停了一会,她眼神变得坚毅起来:“大宏,我告诉你,我的命是你妈妈给的,我的家是你的家给的。我永远不会害你、做对不起你的事。”
“姐,是刚才出去的那个穿黄雨衣的人吗?”彭世宏的心事全集中在那个混蛋身上,不由地继续追问她。他心中很是懊悔,这个可恶的人竟然就躲在张二嫚的身边啊!
张二嫚楞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是,还是”
“我不知道。”张二嫚又抽泣了。
彭世宏无语,他为张二嫚悲痛,也为她的执拗无奈。直觉告诉他,那个执拗地威胁、纠缠张二嫚的人是与他彭世宏非常熟悉的人,张二嫚肯定知道他的底细。但是,张二嫚已经被他抵住了软肋,被他吓住了。要想让她消除恐惧说真话,必须要先消除她的心病,得慢慢来。
彭世宏默默注视着张二嫚,一时也找不到可以安慰她的话。只能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床头方凳上,然后坐在床沿陪着她。
抽泣了一会,张二嫚冷静下来了。她擦了擦眼睛,眼睛盯住了彭世宏的眼睛:“大宏,姐最担心的是两个孩子。如果我死了,你能替我照顾吗?”
彭世宏很伤感:“姐,别说这样的话,行吗?”
张二嫚依然坚持:“如果嘛。行吗?”
“没有这个如果也一样。这两个孩子是大哥留下的血脉,也就是我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要照顾到底的。”
张二嫚满意了,眼角流下了泪水,心情似乎平复下来,眉间却爬上戚戚哀愁:“你怎么保证呢?”
“看我行动呗。”彭世宏想了想:“你要我给你发誓?”
张二嫚依然摇头,眼睛盯着他:“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我要的,是你给他们一个名份。”
“什么?名份?”彭世宏不理解。
“你不要误会,你们一家人都很善良,对我有恩,我不可能坏你的家庭去和吕娟争什么的。再说了,吕娟说的对,我就是一个肮脏的人,我……”
彭世宏打断了她的话:“姐,吕娟说的是气话,你别和她计较。”
张二嫚摇摇头:“不,她说的是实话。你别打断我,听我跟你说。我只是个半条命的人了,到这个地步,我还顾忌什么?有什么不能对你说啊。说实话,临解放那会儿,你忠林哥没有活干,我也没有人雇我,眼瞅着家里揭不开锅,一筹莫展。我心疼两个孩子,总不能让他们活活饿死啊。我就咬牙出卖了身子。可就是那样,还是饥肠辘辘的。后来,这事让忠林知道了,他狠狠地揍了我一顿。我知道他是挂不住面子,就由他打。估计就那时候让吕娟知道了。打到后来,忠林也下不了手了,抱着我流泪,说亏欠我太多。我哭了,对他说,我能忍着饿,大不了不活了,也不愿意这样作贱自己。可是孩子还太小呀,为娘的能看着他们饿死吗?为了孩子,我可以下地狱的。忠林就抽自己耳光,骂自己太混蛋。以后,他再也没有打过我。可是,就是这样的生意也不好做,末了,市面上再也没有这样的生意了。可是我们家,多亏了你和吕娟,让我们一起喝粥,一家人才没有饿死。大宏,这天大的恩情,我是一辈子不会忘记的。”她豆大的泪珠又滚落下来。
见她这副心碎的样子,彭世宏很心酸,忍不住上前楼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拥抱在怀里:“姐,别说这些,我们是相依为命啊。要说恩情,不说你为我挨过吕娟的耳光,忠林哥为我把命都丢了。你说,这个恩情我又该怎么还啊?是我欠你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