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的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都过去快半年了。
十一月下旬的一天。
深夜,客堂间的房门被轻悄悄地推开,一个身影迅速地闪进客堂间。
但是,警觉的彭世宏依然感觉到了,他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箭步抢到房门口,打开电灯。
是彭必智。他穿着一身力工的棉袄,胡子拉扎。见灯被打开,赶紧将手指放在嘴前吹了一下,示意彭世宏别出声。
吕娟也起身来到客厅。彭必智的深夜出现,让他们俩很吃惊。
还乡团已经成为黄粱美梦,他已然惶惶成丧家之犬。
吕娟去了朱氏房间将彭必智来到事告诉了朱氏,然后抱着琦琦来到客厅。见到彭家的孙子,彭必智疲倦的脸也泛起了欣慰神情。朱氏身体虚弱,来到客厅小坐片刻后,便与打了个招呼,抱着孙子回屋睡下了。
彭必智颓然地坐在桌边,大口吞咽吕娟端上的饭菜。彭世宏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从柜里面取出了一瓶白酒,拿了两个杯子,坐在了大伯对面,陪着大伯喝起了酒。
“大伯,你从那儿来的呀?”彭世宏打量着他不合身的棉袄和一脸的疲惫,问道。
“徐蚌会战失败,我趁乱逃了出来,捡了一条命。但是,那一片全是沦陷区,我只能躲躲藏藏地走,一直到今天。你们都好吧?”彭必智道。
“我们都挺好。大妈和大利也没事。大利现在在上海康瑞制药厂办公室做事,跟着卢贞孝干。卢贞孝就是水亭村时候的那个卢主任,他现在是上海康瑞制药厂的军代表。大利跟着他干做得挺红火。”
“我知道他,是个人物。原先和你关系也不错。”彭必智点头:“大利跟着他倒也是一条出路。不过,他能信任大利吗?你爸就是他杀的啊!”
“应该是信任的吧?”彭世宏也吃不准,疑虑地解释道:“按说他杀了我爸,应该忌惮我。可他连我都接纳了。”
“是吗?”彭必智变得心神不宁起来。他呡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大宏,我们等会儿再喝。你先到我家去一次,把你大妈叫到这儿来。”
彭世宏不理解,“大伯,你不回家呀?”
彭必智摇摇脑袋,神色黯然,“我这样身份的人,共党早就盯上了。回家就是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你总不能老是东躲西藏的呀。”彭世宏担忧地说。
“我有渠道逃出去的,这次回上海就是想见你们一面。”彭必智解释道。然后吩咐他:“你小心一点,要悄悄地把你大妈领来。不要惊动邻居,也不要让大利知道。”
“不让大利知道?大利和大妈在一幢房子里,叫大妈而不惊动大利,恐怕有难度。”彭世宏心里嘀咕着,去了慈惠南里。
但是,出乎彭世宏意外,他的耽心是多余的,彭世利在厂里根本没有回家,家里只有大妈张林凤一个人。
张林凤阴沉着脸进了彭世宏家客堂间,彭必智默默地看着她,没说一句话。而她也是默然,坐在桌边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大宏,娟子,你们先去睡吧,不用管我们的。我和你大妈说会话,一会儿我就走了,你们今后自己多保重吧。”彭必智沉默一会后,瞅了一眼张林凤,把他们夫妻支开。
彭世宏夫妻也察觉出他们之间有大事要谈,知趣回房间继续睡觉了。
彭必智夫妻压低声音开始说起什么,但是彭世宏和吕娟什么也没有听清。但是,后来,张林凤的嗓门激动地高了不少,话音清晰地传进了房间,“……这么多年,你对这个孩子做过什么?你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吗?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你儿子在追求进步,而你却站在他的对立面,不去帮他,反而害他。”
“我怎么害他了?”
“有你这个父亲的背景拖累,他还能有什么前途?”
彭必智声音又小下去了,听不清楚。渐渐地他们意识开始模糊,睡着了。
也不知道彭必智俩口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三天后下班,彭世宏心中惦记大伯彭必智,想找彭世利问问情况。但是,他忌惮彭世利可能和卢贞孝在一起,难免会碰到卢贞孝,可他又不想让卢贞孝知道彭必智的事。于是,彭世宏径直去了慈惠南里彭世利家,打算在那儿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