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洪灾牵连甚广,二十多天过去了,灾情还是很严重,因着这个,莫府刚出生的小世子连满月酒席都未摆,莫痕和钟誉也一直未回来过。
天气愈发的冷,寒风在漫长而平静的等待中,不知不觉席卷了整个鹿城。
果然如绿萝之前所担心的一般,送往落英殿的吃食、衣物和炭火一日比一日少,落英殿众人身上那单薄的衣裳在这般凌冽的天气中,除了蔽体之外几乎生不出什么多余的作用。绫兰和晴锁都受了寒,将养了两日却越养越严重,一个接一个发起了高烧。
别的宫殿早在十多天前就烧了地龙,各自置了暖炉炭盆。而落英殿置在慕晚寝殿中那个唯一的炭盆,也在两天前坏了。
即便是炭盆好着也没什么用处了,因为落英殿已然没了炭火。
绿萝自膳房烧了壶热水端出来,一路上被寒风刮的双颊生疼,冷风嗖嗖的直往衣袖里头钻,冻得她浑身冰凉,急急忙忙走到正殿门口,瞧了瞧外头昏暗的天幕,蹙着眉头挑开帘子进了殿。
慕晚穿着一袭薄荷白的百褶如意月裙,青丝高高挽起,只绑了两根轻纱发带,身上披着绯红软毛织锦披风,靠在屏风前的案几上看书。眉宇淡然,面容白皙清瘦,反倒让她褪却了几分往日娃娃脸带来的稚嫩之感。
涵香静静的守在一旁,案几上白瓷花瓶里插着的金桂已枯萎了大半,花瓶旁摞着一摞书和一只烛台,殿内寂静无声,红烛上头的火苗不断跳跃摇曳,映在那张素净的面容上,平白生出了几分暖意。
绿萝打开殿门撩起帘子,一股寒风直直蹿了进来,涵香连忙上前伸手挡住了肆意摇曳的烛火,烛火虽未被吹灭,光线却被挡住了,慕晚刚从书本中抬起头,忽然捂着唇角咳嗽了起来。
“咳咳”
沙哑的声音就像是一匹被人徒手撕扯开的粗麻布,在静谧的殿内异常刺耳。
涵香再顾不得烛火如何,惊呼了一声小姐,立刻俯身一手扶住慕晚,一手不停的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绿萝连忙放下帘子,走过来倒了杯水递给了慕晚。
慕晚喝了水才堪堪止住咳嗽,一张小脸憋的通红,眸中也泛着血丝。才咳了这么一小会儿,她已出了一身虚汗。
绿萝接过杯子放好,又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织锦披风披在了她身上,说道:“奴婢还是去请个太医来替娘娘瞧瞧吧。”
慕晚摇摇头,“不必,明日连翘正好要出宫,让她多抓点儿药来,晴锁和绫兰也病的厉害,没有药怎么能行?”
“可是……”想起已经病的起不来身的绫兰和晴锁,绿萝咬了咬唇,说道:“娘娘,咱们早就没有银子了。”
慕晚垂眸思忖了片刻,咬唇说道:“我这儿有。”
绿萝瞧着她的表情,眉头突突跳了两下。
慕晚示意涵香扶她起身,绕过屏风走到了梳妆台前。指尖触到台面上的琉璃妆奁时,短暂了停滞了片刻,琉璃妆奁上雕着巍峨苍山和茫茫云海,还有一对比翼鸟,锁扣做成了连理枝的样子,左上方用细心打磨过的红豆镶着两句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是三年前她生辰时钟衍送她的礼物,是他亲自作的图,拿去司宝司制成的。
那一次的生辰和以往一样盛大隆重,可她却全程都开心不起来。只因为早上钟衍起身要去上朝时,她欢欣鼓舞的从被窝中爬出来,跑前跑后将他打点妥当,眼巴巴的望着他时,他竟然视而不见地拂袖欲走。
她手疾眼快拽住了他的衣袖,他却停住脚步转过身冲着她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揽住她,亲了亲她的唇角,继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趁着她愣神时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她去嘉福殿想要见他,却被告知他在同大臣商讨国事,这一商讨就商讨了大半天,天黑了,晚宴也开始了。
明月皎皎,晚风习习,夹杂着淡淡的桃花香。楚国的桃花四月份开的正好,席间好多大臣将自己的女儿推出来献艺,当然,莫许也在里头。作为楚国第一美人兼第一才女,莫许不论在什么样的场合都是最受瞩目的一个。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莫许作了一幅画,明明是送给贵妃娘娘的生辰贺礼,画里却只有钟衍没有她,上头还题了一首情意绵绵的诗。
画卷乘上来的时候多寿打开让她和钟衍看了看,钟衍粗粗扫了一眼,笑意盈盈的瞧了瞧她,继而挥手赏了莫许好多珍宝。台下那些世家小姐嫉妒的眼睛都绿了,只怕若是可以,她们都会一股脑冲上前将莫许生吞活剥了。
当然,若是可以,她们或许更想将陪同钟衍坐在高台之上的她撕碎。
但是因着她们都太过惧怕钟衍,便只能将那比刀剑还利的眸光刺在莫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