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匪首刘五妹今天大摆的筵席,分布在黑石崖山寨的各处,而山寨头面人物与八路军连长魏鑫的这一桌,则摆在修缮得最体面的一间大堂里,大堂的外门上方悬挂有师爷亲笔题写的黑金匾额:聚义堂。
此刻,这聚义堂内的长条桌筵席上,却倏地一下变得安静,与刚才宾主间还惺惺相惜、互吐肺腑之言的场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死了多少人?”率先打破了沉静的仍是魏鑫:“我问的是八路军那边?”
刘五妹感觉得到八路军连长的身体正变得僵硬,脸色和语气也冷峻严肃起来,她千方百计地设这个酒宴、拐弯抹角地认这个大哥,其实就是为了能够找到一个八路军内部的靠山,从而将上次与对方武力交恶的后果影响化解到最小。但眼见刚才还笑语晏晏的“大哥”已经俨然变了一个人,刘五妹不容魏鑫变卦发威,当即单腿跪倒在他的身前,两只纤纤素手抱住其一条手臂,仰目央求道:
“大哥,都是小妹的错,没有管好手下人,冒犯了八路军虎威,请大哥一定给小妹做主,帮我解开这个梁子!”
她一口一个“大哥、小妹”,让本来已经要发作的魏鑫,咬着牙隐忍了半天,终于长叹一声,跌坐回了蒙着兽皮的太师椅上
怪不得一个名震四方的女土匪、上赶着认我做大哥,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魏鑫这时已经颇有了一股上当受骗的感觉,可是看着这个长着一张俏脸、半跪在地软语相告的刘五妹,八路军连长当真是束手无策了。
关键时刻,一旁的师爷开了腔:
“魏长官请息怒,上次与贵军的交火误会,小老儿也不幸在场,我可以拿人头担保,我们大当家的确实一直在向贵军求和,并一再表示愿意赔偿贵军的一切损失。可是,贵军领军的长官,当时正在气头上,不答应我们的赔偿,坚决要消灭我们。所以,大当家的只好下令撤退。”
已知这个师爷老奸巨猾,魏鑫就不愿理睬他,而是伸手拉起了刘五妹,正色道:“你要还想让我这个大哥帮你,现在就给我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讲清楚了,不得有任何隐瞒和说谎。”
女匪首见局势有缓,心中暗喜,故意只将身体半坐在椅子上斜对着魏鑫,摆出谦恭低顺的样子,从头讲了起来。她当然不肯说出在那场冲突里、自己一度想倚仗人多势众、聚歼八路军先头部队的动机。除此之外,那个叫铁手的喽啰头目怎么袭击绑架了八路军女兵、双方怎么对峙、怎么交火以及怎么谈判,她都老老实实地进行了叙述。
魏鑫静静地听完,又仔细询问了几处不明白的地方,逐渐厘清了头绪。从事发时间和地点来看,这个新认妹妹的手下触犯的,应该就是林师二营留守在关门山内红星峡的鲁大江第8连的队伍自己正愁找不到红星峡的方位呢!
而在刘五妹的讲述里,貌似八路军在那一战中并没有太大的伤亡,但这只是匪帮方面的一面之词,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还须向鲁大江查验后才可知晓。不管怎样,黑石崖收留了自己的伤兵并且提供给养,总算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现在若为此事翻脸,于情于理都显得说不过去。
“好,此事我记下了,”身为大哥的八路军连长打定了主意:“我要你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和你的手下,不得再向八路军开一枪一炮,否则,你我这刚刚结下的兄妹之谊,就此一刀两断!”
刘五妹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点头。
“还有,我不能光听你的一面之词,等我见了8连长的面,我会向他进一步核实。如果情况和后果真的如你所说,那我可以出面替你化解这场仇怨,当然,八路军林师二营,为此也就不欠你的任何人情了。”
刘五妹明白,大哥这是要将刚才许诺的养伤、补给的欠账,一笔勾销。她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所以也立即没口子地答应了。
魏鑫随即提出,让刘五妹派上次那个惹祸的铁手,负责带路,他率部立即出发,前往红星峡。不料,女匪首尚未答应,坐在酒桌另一侧的三当家的:黑驴,却出声反对起来:
“大当家的,不能派铁手给八路军带路!上次就是他绑了八路的女兵,你要是将铁手交给他们,只怕这个兄弟就没命再回来了。”
铁手恰恰是黑驴的手下,而黑驴在上次与八路军的那场交火中,厮杀得也是最凶狠最积极的,所以在今天开席之前,刘五妹特意将他安排在了远离八路军连长的位置上。不过,大当家的在酒筵进行过程中的一系列示弱于魏鑫的表现,黑驴都极为不满,心下十分恚怒他曾经朝着师爷丢过几次眼神,但都被师爷同样无声地压制了。此刻听见魏鑫公然点名要带走铁手,终于忍无可忍地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