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家的巴士上,小雨把脸蛋靠在我肩上,安安静静地,似乎是睡着了。
我扭头充满爱怜地看着她那一头漆黑的长发,看着她微闭的双目,睫毛长而微卷地垂落下来,在她下眼睑处投下一抹淡淡的弧影,我能感觉到她均匀的鼻息……
可怜的丫头!我知道你是幸运的,因为你有一个世上最好的爸爸!虽然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他比亲生父亲还要疼爱你!傻丫头!你又是不幸的,因为在你生命中逝去的那二十个春秋里,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也从没有见过他!夏伯伯对我说,他之所以隐瞒真相这么多年,正是因为他深深地爱着你!他怕失去你!他知道告诉你真相将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因此,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一次能鼓足勇气将那真相说出口!可是,如果不告诉你真相,同样是一件残酷的事情!不是说非要去相认,单单说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如果连给予自己生命的男人都不知道是谁,那将会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这是一个矛盾,夏伯伯怀揣着这样一个矛盾,同你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也疼爱了你二十年!现在夏伯伯把这样的矛盾转交给了我,我同样不知道是否或者何时把真相告诉你为好了!
我端详着小雨安详的睡相,心里这样想着,车窗外的景物一片一片飞快地闪过,郊区的路不是很平坦,有轻微地颠颤,每一次颠颤,小雨挽住我胳膊的手就用力抓紧一些,脸蛋也就更贴紧一些我的肩,粉嫩的双唇轻轻蠕动一下,发出“嘤嘤嘤”地轻微的梦呓般的声音!
这个纯真的少女她是这样地信任着我!在这个世上她把我当成了她的依靠,她的寄托,她赖以信任的心爱的家人!这让我感觉心头有了一份重大的责任,仿佛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我理应担负起保护她的神圣使命!
想起跟夏伯伯最后的谈话,平息下去的复杂情绪又再次泛上心间。现在在我的心里,夏伯伯的形象愈发地伟岸,愈发地让我尊敬!这个普通男人,在得知心爱的女人怀有他人骨肉之后,不但没有嫌恶,而是以宽广的胸襟接纳了这一切!他不但娶了小雨的妈妈那个神秘女人,而且把她肚子里的孩子视为己出,几十年如一日,默默地全心全意地爱着那个女人,也爱着小雨!
夏伯伯对我说,爱一个人,就应该接纳她的一切,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她的现在,还有她的过去!爱一个人,就应该彼此惺惺相惜,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相互搀扶,相互珍惜,一起白头偕老!这就是人生最浪漫的事情!
夏伯伯告诉我,事实上,他也并知道小雨的亲生父亲是谁!小雨的妈妈没说,他也没问,他并觉得这个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他们要面对的是彼此之后的人生,而不是追究各自从前的人生!如果小雨的妈妈不愿意说,他就决定永远都不会问!直到小雨的妈妈患上乳腺癌,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她都没有向夏伯伯提及到小雨的亲生父亲。
临终的时候,她只是抓紧夏伯伯的手,含着泪断断续续地说:“……小雨她爸……请你原谅我……跟你生活的这些年,我过得很舒心……你是个好男人好父亲……请你原谅我……”
临终之前,小雨的妈妈还留给夏伯伯一把钥匙,是一只小箱子的钥匙,箱子被埋在自家的院落里,位置大概就是出家门口向前走五步,再向右走五步的位置!箱子被埋在近一米的地下,箱子里的信和信物能帮助小雨找到她的亲生父亲!小雨的妈妈让夏伯伯在小雨成年以后,把这把钥匙交给她,让她挖出那个箱子,知晓自己的身世之谜!
出于对早逝的爱妻的尊敬,尽管夏伯伯很想挖出那个箱子看个究竟,但他克制住了内心里强烈的冲动,他知道爱妻把钥匙交给他,就是信任他,他不能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出来!小雨今年就要满二十岁了,理应在她十八岁时就应该知道这件事,看到箱子里的信和信物了!可是夏伯伯心存顾虑,迟迟没把钥匙交给小雨,一则怕小雨知道身世后从此就会离开他,二则是怕小雨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所以他迟迟没勇气把钥匙交给小雨,他太爱小雨了,他不能失去她,不能没有她!
后来夏伯伯就进了监狱,他心中的那种忧虑感就更加强烈了,他就更不想失去爱女了,要知道小雨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每次见到小雨,虽然表面上他是笑着的,可是内心里一直在备受着煎熬,被对小雨深深的父爱煎熬着!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用在夏伯伯身上再贴切不过了,他莫名其妙地开车撞了人,又莫名其妙地获刑十五年!而现在,现在他又查出自己患有晚期肝癌!事情起于上个礼拜的一个清晨,那天早餐上的馒头有点发硬,当他将那么一口硬硬的馒头塞进嘴里,生硬地往下吞咽时,忽然感觉喉腔里起了一股血腥味,刺激着他不停地呕吐,紧接着一股一股的鲜血就从他的口腔里喷射出来,血出得很凶猛,出血量大得吓人!监狱方面不得不将他送往医院抢救!经过医生的检查,最后确诊了他患有晚期胃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