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一秒钟内,嗡嗡似电机般的声音猛然停了下来,心也跌入一片清明中。我的灵魂像是猛然间又钻回了身体里,刹那间我什么都能听见看见了,太阳穴突突跳动,耳朵里塞满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张思远急切地呼声。
我低喘一口气,来不及摸湿透的前额,努力让声音平静:“我没事。”
他既担忧又愠怒地骂一声,愤愤地道:“我差点以为你死在树上了呢。一动不动又不说话,要不是你的腿尚且有温度,老子一定得把你拽下来掐着你的脖子强迫你回答我的话。树冠上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吧?那具尸体又是谁的?”
我仍不敢直视那张脸,紧紧抱着巨树偏着头心悸道:“那张脸分明是路叔的脸,可这里的温度那么低,无论是从腐烂程度还是积灰程度来看,都不会是他。而且尸体穿的衣服也很老式,像是二三十年前部队里穿的那种迷彩布棉袄……”
他无比惊讶地啊一声,隔了半晌又自言自语道:“不可能,这绝对不会是路叔。你能不能爬上去仔细看看?”
现在的我满心都是疑惑和惊恐,早忘却了恶心和厌恶。即使他不这么说,我也会主动请缨。我毫不犹豫,拔出尖刀道:“你在下面给我盯紧了,如果有不对马上开枪。”
我屏住呼吸,不顾嗡嗡作响的耳朵,缓慢又谨慎地向上爬。当我清清楚楚的看见尸体脖子上溃烂,由黄变黑的伤口和冻成冰的脓液里的蛆虫尸体时,我竟出乎意料的没有恶心反胃的感觉,只觉得两腿打转,身体发飘。
遮挡视线的旁枝边叶敌不过我的子弹,纷纷跳到地上去了。我望着交错横杂,约有两只大腿粗细的树枝和能容纳两人勉强容身的树杈,做个深呼吸,捏起尸体的大衣把他往杈窝深处轻轻推了推,一手捏住他的大衣防止树震动连带他掉下去,另一只手则紧抓住另一根树枝,双臂发力带动身体,再抬起双腿——我酸痛的腿总算得到了暂时的休息。
他抬起头,不由自主的皱眉张口瞪眼,一副惊恐之像。我一脸疲惫,如同破抹布般倚在树杈上,却还不忘伸出一只手抓着尸体的衣服,冷哼一声道:“你现在可算知道我看见他时为什么跟傻了一样了吧?”
他皱着脸,缩着鼻翼瓮声瓮气地抱怨道:“好家伙,怎么这么臭——张玄你抓紧他,我要爬到树杈上去了,你说你坐哪不好,非得捡离他这么近的这根树枝,我的鼻子在强烈抗议。”
我看着他笨拙地爬上来,坐到我身边后道:“不离近点怎么观察?我还没让你和他都坐到那个杈窝里去呢,那里可比这要舒服,都不用抓着树枝,建议你去享受一下。”
他一脸惊恐地连连摇头,捏着鼻子凑近尸体,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我不愿再细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但却根本静不下心来,生怕看见最不想看到的。
但我实在是太过急躁了,闭起眼睛后的时间还没超过一分钟便猛然睁开,横了心凑过去,却发现他的表情很是奇怪。
他幽幽地回过头,面色阴郁地道:“我可以肯定这家伙的死亡时间要早于路叔出发的时间,但尸体脸上却没有面具。你仔细想想,你叔是不是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兄弟?”
我回想了一番,连连摇头,坚决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爷爷就生了四个孩子,两个女孩两个男孩。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这种风流艳史。”
他拧着眉头做思考状:“不应该不应该,这张脸几乎完全是路叔的啊……”
我咬着牙轻轻推开他:“不可能!让我再看看。”
我屏住呼吸,一寸一寸地审视这张腐烂的,灰黑色的脸。眉毛,嘴巴,鼻子几乎都一模一样……不对!路叔的鼻头上有个凹陷下去的大伤疤,右眼角处也有几道微微凸起的伤疤,这家伙似乎没有!
瞬间我的内心就刮起了暴风雨,我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也瞪的老大。再不顾尸体的恶臭,伸手拂去他脸上的雪和灰尘,几乎是脸贴脸地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