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门后一位老人曲背而出,望着武松道:“你且回吧!我已闭炼炉数载,断不会为他人炼制兵刃。”
武松听这老人声音,音力伴着些锐利又隐藏一丝轻灵,倒不似老人,更不似男人声,俨然小女儿家之声也。“姑娘,你为铸剑仙家何人?为何扮他来唬我等世人?”
“老人”一听,知己露了马脚,且心内暗忖道:“想来这几年无人知我男女老幼。唯有武松能一语道破我身份。此番着实可恶,待我再戏耍与他。”思量得一番,这姑娘家自是言道:“又没有什么规矩来定,铸剑仙非得是男人,非得是老人。女儿家亦能炼得好兵器来。”
武松但见对方承认,却是反诘道:“确无此理。然姑娘以此般形态相欺,还隐去本来声音,岂是待客之道?若不肯铸剑,只明言拒绝,我自不会相逼。本还慕着铸剑仙必是非常之人,今日一见亦不过如此,倒枉我一路找寻至此,却是浪费得大好时光。”
这姑娘听得武松之言,亦是回敬得武松一言道:“武大人器量亦不过如此。我本就一小女子而已,纵使无有雅量亦属平常。然大人却不消得此番玩笑尔。若只这般离去,只可惜大人手中之刀错投主人也!”
武松本就非真心要离开,只觉先前被这姑娘戏耍一番,少不得要出些气来。但听得对方似有回头之意,又一心要使这口戒刀得以复原。毕竟乃母夜叉孙二娘从一头陀处弄来的两口绝顶兵刃,倒逢着完颜宗隽这等使剑行家,方才致此。不可就此弃之不用。再说姑娘家纵使耍得自己两下,亦不会让自己吃得甚亏来。且凭着自己那双慧眼又识破了她的耍弄,算不得损失。既能如此想来,武松早已去了心中微怒,住了脚,转身道:“姑娘刚才倒是妙言提醒。且恕我刚才失礼,只请助我重炼此刀,我定会报答。”
“武大人先时为山东阳谷县都头,后又着了头陀打扮,做了行者。偏偏吃酒食肉不甚欢悦,还屡兴杀业。如今受了朝廷封爵,做了藩镇大员,早该去了佛缘。纵使大人还着这一领行者装束,然却脱俗不得。这戒刀若再行来炼,可起名为休戒刀。”姑娘之言倒是直率,亦是让武松能细细体会。
武松亦听得入耳。只因姑娘之言句句戳中武松内心。想当年斗杀西门庆,发配孟州,仍还思服满孟州牢城之刑,即恢复得自由身。偏他管了施恩家闲事,而被官家陷害,还中得美人计来,及至大闹飞云浦,袭杀张都监。为避官军搜捕,方才扮作出家人,只这般寻得山寨落草。虽着出家巾裳,然所做之事依旧不曾为佛所禁。俗家心性天知自知。既得姑娘一言点化,武松却是叹得一口气来。乃叹自己已为朝廷封疆大吏,竟执着于自己这一身装束而不思变。此等胸襟还不及一位姑娘家。因此心生惭愧。
那姑娘亦知武松心有所动,却是摘了面上白发、白须,又将身上所披外袍脱去,早现一个美人儿于武松眼前。
武松此人虽乃盖世英雄,然心内亦非对佳人就这般不理不顾。先时那潘金莲,若非此女子乃为武松嫂嫂,且还面带桃花,不似哪能规矩妇人,只怕武松亦会多有所想。不言潘金莲,只言孟州城张都监家小婢,尚还算良妇,姿色不过寻常,亦能让武松稍有所动。然这小贱人竟然畏惧张都监权势倒诬陷武松行窃,彻底断了武松对于异性之渴望。如今在铁云山逢着这一等美人胚子,那封闭已久的男人心门却是缓缓敞将开来。
这美人儿何等聪明,哪里看不出武松丝丝所动?只是天下美女亦多慕英雄。武松只怕还是这姑娘心仪之对象。姑娘且又言道:“铸剑仙乃先父也。先父在世之时,铸炼兵刃万千,到头来亦难挡一番杀戮。我虽承父技,然不敢显露。但有前来求助者,我皆以老人之态将其挡回。若以女儿身来拒,只怕还惹得那些存心不良者来谋我身。虽我不惧世间险恶,然毕竟还怕着些纠缠,故只守于这石屋内,不去沾惹权贵,方得平安。武大人虽错将小女子认作先父,然小女子却喜铸剑仙之名。日后再要唤我名姓,可于铸剑仙三字后再加个子字,倒可区别先父也。”
武松闻得姑娘所言,即将手中那口断刀捧将上,并客气道:“请铸剑仙子为武松铸刀。”
“这刀断了,若要将两截断处相接,需溶于铁水之中以高温来炼铸。耗时耗力,我自是难以独自一人将其恢复如初。”铸剑仙子但见武松将刀捧将来,却不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