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湍从来不问我晨前去哪里了,见我一身汗回来,引我到早就备好的浴房净身。我刚把脑袋埋进浴桶里,外面便传来阿碧的惊呼,我探出头来。
阿碧急急地说:“小姐,可不得了了,听说栖凤阁那位有滑胎之象,今早家里的大夫都召过去了。”
我浅浅地笑了笑,侧脸说道:“慌张什么,继续暗探,其他的概不作伸张。”
洗漱完毕,我站在木雕合边的穿衣镜前,馥湍给我系了件紫珠织锦的裙子,外套了身绯色云图的小褂,绾了一个桃叶迎风髻,我头发生得厚,桃叶显得更加流线有质。
馥湍笑说:“小姐越发像夫人了,大了,眉眼出落得开了,也是个美人胚子呢。”
我痴痴地笑了会:“馥湍,你今年也有二十三了吧。”
馥湍嗯了声,看向我的眼睛里有些惊讶:“小姐问这话何意?”
我沉吟了会:“二十有三,该出嫁了。”
馥湍眼中似有惊涛骇浪一般,握紧我的小手,拧眉说:“小姐是嫌弃馥湍照顾得不好吗?”
我用那只空出来的手抚上了馥湍的脸,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好姐姐,你待我极好,只是你这般年岁还耗在我这里,我心里愧疚得很,我可不想看你变成那些老妈子一般,成了个老闺女。你若是有意嫁人生子,我便去告诉娘亲一声,让她放了你出去,外面的世界精彩得很,你的人生还很长,该去拥有一个家。”
那时我的语气老成得很,活脱脱一个知命老妇,然而馥湍却摇头说:“外面的世界固然精彩,但是小姐是我的亲人,我要守着你,再不要什么家不家的,有你的地方我就有家。”
我心中一暖,抱着馥湍:“馥湍,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你定要开口说。”
账房的窗户都闭得严实,我疲倦地伸了伸懒腰,放下那叠厚厚的账簿,苏纤子依旧盯着他手中的一册账单研究着。
我轻步来了中房,打开窗户,秋风卷着枯叶从我面前掠过,我望向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凉气,爽入心脾。
“今日的功课做完便放假一天吧。”里间传来苏纤子的声音,温厚有质。
我心里自然是高兴得很:“苏先生最好了。”
苏纤子笑笑:“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好了要什么礼物没?”
我倚到门边,一探:“苏先生既然问我,那我便是要狮子大开口了,想来日后再想讨要礼物也没得机会。”
苏纤子嘴角勾了起来,狡黠得很:“你别想我给你摘星摘月,我可没那神迹。”
我嘿嘿一笑:“那便让我思量思量,想出来便告诉你。”
苏纤子笑意不减,拿书比道:“你那七窍玲珑的心思,怕是书中人也比不得了。”
我定神一看,才发现苏纤子一直入神看的竟然是本,名为绾青丝,想不到,苏纤子竟然看这种感性的东西,我对他的认识又多了几分。
我闲来无事往兵营那边溜达,想着看看六哥在忙些什么,方踏进营门,便和李大夫撞了个面。
李大夫做了个揖:“七小姐好。”
我敬他年长也还了个万福,又问道:“李大夫这是怎么了,神色忧惧得很,不是家中子弟兵出了什么事情吧?”
李大夫点头:“焕生啊,那小子怕是过不了今冬了。”
闻言,一时间我脑袋发胀,李大夫如何告辞的我都不记得,只是营口的子弟兵迎我进来避风时才缓过神来。
我整日两点一线的泡在账房里,当真是许久没有见过焕生了。
由一个子弟兵领着,我来了焕生病居的屋子,因着他的阶位不低,这处的房子条件好,倒是采光避风的。
扫目看到角落竟还生了炉火,我心中一紧。
我缓步来到焕生床边,他裹着厚被子,一手凉在被外,我想帮他掖下,不料抬他手时竟发现他手中攥紧着什么东西,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