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细细观瞧,弄玉大不同往日,蹲在地上,缩成一团,面色苍白,满眼决绝,神色异常,说不出的愤怨。
青荷踌躇片刻,一声轻咳,方敢缓缓走上前去:“玉姐姐,找了你半晌,原来在这里。”
弄玉陡然回身,看到青荷,不由一怔。细思半晌,方才清醒,急忙挥袖擦了擦眼角,又将手中“峨眉阴阳刺”藏入怀中。
调整了神色,镇定了声音,这才青荷问道:“荷妹妹,你身子还未好,不好生休养,深更半夜,怎么四处乱跑?”
青荷心下难过,面上微笑:“玉姐姐,你们三个,一个房中流泪,一个茶从发呆,一个竹下磨箭。我哪里睡得着?”
弄玉欲咽泪装欢,不料更是泪水涟涟,又不愿被青荷看见,急忙扭过头转向一边:“荷妹妹不必挂心,一切总会好起来,我们也都想得开。”
青荷竭力视若不见,低声劝慰:“依我看,玉姐姐最想不开。你深夜磨刀霍霍,定为明日斩妖除魔。”
弄玉眼泪无声流淌,依然极力压抑,极力掩饰:“休要胡言乱语,天色不早,咱们回吧。”言毕,拉着青荷向回便走。
触手的瞬间,青荷忽觉心上一痛,不可隐忍:“好姐姐,嘉王人多势众,连蜀君都隐忍三分,何况咱们老百姓?你定要答应我,只要抢回崖生,报仇之事,来日方长。”
弄玉闻言,陡然停住脚步。月光下,她定定看着闺蜜,陡然间,悲愤不可遏制,仇恨不可抵挡。一双眸子,闪闪发亮,怨恨又哀伤一张小脸,满是泪痕,凄婉又疯狂。
她浑身巨颤,狂抖了半晌,终于强行压制下来,终于假装恢复平静,终于能够说话,却带着重重的鼻音:“你一个局外之人,不必置身险恶,无需想的太多。”
青荷望着弄玉,少了怯懦,多了果敢:“我虽身不由己,却已和你融为一体,再无法置身事外。”
弄玉连连摇头,看向若隐若现的冷月,低声说道:“这世间,有几人不是身不由己?有几人会随心所欲?青荷听话,回你房去。只当这世界干干净净,只当这罪恶从未发生。”
青荷眼望弄玉,满是怜惜:“玉姐姐再不要想着寻仇,我才敢放心回去。”
弄玉再也压制不住,低低的声音,如泣如诉:“青荷,你明知道!这般要求便是告诉鸟儿不要奋飞,鱼儿不要游水,兽儿不要奔跑,虫儿不要蹦跳!我只恨自己无能!我因何智慧短浅?我因何武功低微?不能为父报仇,不能为兄雪恨,又拖累丘山,又照顾不好嫂嫂,还保护不了崖生!既然如此,我何必忍辱偷生?”
眼见弄玉伤痛至极,青荷心道:“弄玉冰雪聪明,必是已知实情。”唯恐她不听劝诫,以身犯险,心下忧急,更说的哽咽:“玉姐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是君子,不如用二十年,卧薪尝胆,总有大仇得雪那一天。”
弄玉痛到极处,再也熬忍不住,咬着牙,流着泪,肩膀狂颤,半晌才含悲饮恨说道:“此仇不共戴天!此恨不共日月!害我父亲!杀我兄长!抢我侄儿!再过二十年?我哪里熬得到!”
青荷心下痛极,紧紧抱住这个外柔内刚的小人儿:“玉姐姐若能忍上一忍,此仇终有得报之日。玉姐姐若是不忍,只有九泉含恨。”
弄玉悲愤难忍:“不杀卓星,便是苟活,又有何用?”
青荷心痛已极:“玉姐姐,想想丘山,昔日之愿,怎能视若惘然?”
弄玉含悲忍痛:“那都是些痴念!倘若杀不得卓星,我情愿一死,去陪父兄亡灵!”
青荷忧急无限:“玉姐姐!亲人之爱,赛过宝玉!仇敌之命,贱如瓦砾!你怎能舍弃宝玉,去取瓦砾?”
弄玉悲苦至极:“你不是我,如何知我心痛!”
青荷心急如焚:“我也有过切肤之痛,更知殷帅临终时的心境。他最挂心的,不是盼仇敌惨死,而是盼儿女好好生活!依我之见,杀卓星,不如留给蜀君去做救崖生,才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