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了林老爷子,宋黎复又往城西归去。居于缺月城东之人就算不是富贵之家,也多半有些家底,哪怕是林老爷子那间有些年头的院子,也不是像他这样的担水郎能奢望哪怕一眼的。人都说居于城西则多是些穷人,宋黎对此并不在意,若是让他说,能有间屋住,有几垄地耕,没病没灾,便已算是有福了。
走在归家的路上,宋黎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他家住在城西的巷子里,是间位于巷子中段的狭窄小院,不过说是中段,其实巷子最里面的几家也早都搬走了,只留了几间空屋无人居住。
拐了几个弯之后,走入巷口,宋黎远远看见一个穿着红色绣花小袄的小女孩抱着一个篮子坐在自家门口,他认得这个女孩,她便是张婶的女儿,小名唤作玉儿,今年刚七岁,平日里总是帮张婶干些杂活,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
玉儿见宋黎归来,红扑扑的小脸满是喜色,献宝似的举起篮子:“宋阿哥,我娘让我把她新蒸的菜饼子给你送来,你尝尝,可好吃了。”
宋黎走上前,接过玉儿“献上”的篮子,微微躬身笑道:“多谢玉儿小妹,午间吃饱了吗?若是没吃饱,你便来阿哥家,阿哥给你做些好吃的。”
宋黎八岁进学,从前在学塾跟着先生学了两年,些许认得几个字,虽说后来因得家中之事只得罢学,但也学过“君子远庖厨”这句话。
学塾先生讲解时只道:“圣人曾语曰,君子不能沉溺于庖厨之事。”,他却不觉得这道理是正确的,至少对他来说,他若是不进厨房自己做饭,十天半个月之后,他就算还是君子,只怕饿也饿成小人了。
玉儿尝过宋黎的手艺,眼中不由得浮现摇摆之色,她摸了摸肚子,今午间吃的大半个菜饼子的饱胀犹在,却是吃不进什么了,只得无奈的摇头:“我吃饱了……”
话说到一半,玉儿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双手一拍:“阿哥,我娘让你下午寻个空,给我家送两桶水!”
“差点就忘了。”玉儿拍了拍胸脯,似是在为了刚刚差点遗忘娘交代的话而感到惊险。
宋黎笑呵呵的点头:“成,阿哥记下了,既然玉儿已经吃饱了,那阿哥也不留你了。”
说罢,宋黎从口袋里拿了两个铜板递给玉儿,刚想开口,可玉儿却很坚定了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行,我娘说过了,不能收阿哥赠的钱!”
“不是赠你钱,这是阿哥给玉儿的报酬,感谢你辛苦把菜饼子送来,还请玉儿不要推辞。”宋黎依旧是笑呵呵的将钱放在了玉儿的手上。
玉儿这次没有拒绝,只是懵懂的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目送着玉儿离开巷子,宋黎这才放心回了家。
有了张婶做的菜饼子,宋黎午间也就省了些事,只是简单炒了两个菜,便草草解决了午饭。
按往常的习惯,午后宋黎要站桩一个时辰,这是他自小的习惯了。因得宋黎幼时体弱,五岁的时候他爹不知从哪弄来一套桩功,说是每日站桩能强身健体,固本培元,这么多年下来体弱的毛病也确实好了,只是不知是不是这桩功的效果。
不过既然今日还得给张婶家里送两桶水,宋黎便想着先挑了水送过去,然后再去城里寻个裱画的匠人,将老爷子的画裱起来,免得这样好的画放在家中蒙了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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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残余之后,宋黎拿上了扁担和水桶复又离家。刚出了巷口,一股大风迎面袭来,这风大的出奇,似是要将他按回巷中。
从家中到不冻泉的这条路,宋黎已经走了不下千次,莫说是闭目而行,就是到了冬日哪里路滑,雨季哪里积水,他都能如数家珍。
可今日不知为何,出城以后刚进了山,就觉有股雾气将前路遮挡,这雾气不浓,却有种诡谲感,遮得前路朦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