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刚过,一万骑兵一万重甲步军在花园口河堤后列队,人衔枚马勒口,静静的站在雪中,暗金色的龙旗风中飘摇。
黄河至此处是悬河,河床高出地面丈余。长年累月的修缮,河堤上都是灰白色的条石,很多上面还雕着大凤朝的印记----之后战乱百年,想要大规模重整已无财力,只能修修补补,保证京都河段。
常威的白甲用黑衣罩了,连着白马也涂成了黑色,看看了飘摇的大雪。夜色昏暗,只见雪地里矗立的兵卒影影憧憧,骏马摇头晃脑,马鼻喷起一团团白雾。常威知道这些士卒也就刚刚混了一顿饱饭,一碗酒,连像样的军饷也没拿到。心里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指着常中掌着的“常”字大旗说了一句:“此战常某在前,各位兄弟随我过江。”手一挥,调转马头奔向渡口。
凌统带着金甲卫护着杨普跟在身后,杨普抬头看着河堤,黑黢黢的看不真切,却知道这条河如出渊恶龙,被束缚在堤坝内。稍有不慎,就一泻汪洋,万里泽国。战乱不止,国力式微,渔阳之乱后,天下只顾着杀人谋位,黄河数次泄堤改道,百姓战乱之外,更是饱受水灾苦楚。
杨普看着常威在前,照夜白的马尾只剩了一绺白丝在雪中招摇,伸手唤过凌统说道:“我在后军无碍,你多派人保护小侯爷。”
凌统为难道:“侯爷可是下了军令,让我等寸步不离先生。”
杨普笑道:“糊涂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侯爷一旦有个闪失,杨某就是个酸腐儒生而已。”
凌统一怔,不答,悄悄的带着几个人催马快行,跟在了常威身后。
从堤坝豁口的大路来在了渡口,白茫茫平平整整的一条白带现在面前。常威也不迟疑,策马下了河面,踏在了冰面上。
渡口并不宽阔,常威放慢了步伐,等着后面的将士陆续上了冰面排开。天气严冷,河面冻的结实。铁骑的马蹄上都包了粗布,士兵脚上也都勒了草绳,以防打滑。
冰面约有四五里宽广,对面渡口远远的可见几栋瞭哨,挂着气死风灯,对岸大堤也是高约三丈,黑乎乎的看不真切。杨普倒是心安—-这边看不真切,对面也不会看清楚,两万士兵现在隐在南岸的堤影里。回头看去,士兵们沉默不语,抱紧了兵刃都站在了冰面上。最后一排几百名大汉手持大锤,只等大军出动就开始破冰。而背后大营里放着鞭炮,士兵们大声喧哗着,那是常威的疑兵之计。现在看用不上了,冰面上除了夹着雪粒的北风在河面上翻滚,听不到对面的一丝动静。
虽是北风呼啸,却显得如此寂廖。常威目不斜视,长舒了一口气,拔出宝剑,一磕马腹,照夜白扬起头颅,从勒紧的嘴里发出一声低鸣,踩着小碎步向前。
人群骚动,士兵们在身后紧紧跟随。
杨普一边跟着队伍,一边紧张的睁大眼睛盯着对岸。许是杜军做梦也没敢想,南岸竟敢过河反剿,竟是毫无动静。眼见军伍一声不哼越冲越快,转瞬之间江面过半,忽然瞭哨的风灯拼命摇动,有人敲起来金锣,一边大喊:“有敌兵,有敌兵过河了。”
常威就在马上回头看着杨普,杨普从怀里掏出火箭,急急忙忙的点燃,一朵红色的烟花冲天而去,在雪夜中忽明忽暗的爬到半空,四散炸开。
常威猛喝一声:“杀。”快马加鞭冲了出去,身后憋了半宿的两万士兵,也铺天盖地的放开了呐喊,如猛虎出山,直奔北岸。
对岸射来零星的箭雨,不多时竟然越来越密。杨普眼见身边士兵不停的倒下,心里暗暗叫苦,但是除了尽快冲上岸去,别无他法,只能伏在马背上策马狂奔。
啪的一声,北岸一只红箭也升在空中炸开,杨普心中一喜,只听的北岸杀声震天,天上火箭如飞蝗落入杜军大营,常威大叫:“铁锋营接应的兄弟们已经到了,冲过去,南北夹击,踏平逆贼。”
军伍士气大振,顺着渡口上了北岸,身后咔嚓声不绝于耳,南岸已经大锤铁钩开始破冰。
杨普跟着金甲卫上了北堤,松了一口气,只见眼前渡口的叛军已经被消灭,一队弓箭手正在仓皇后撤,而堤坝后两里外的杜军大营火光冲天,铁锋营铁骑已经突入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