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林寂静，一朵融雪坠落地上发出“唦”的一声轻响，随即一条松枝挑飞起来，跳跃晃动，振荡不休。

夜里没有一点风，偶尔几声篱笆中芦花鸡“咕咕”两声，便已是深夜里最大的动静了。

莫为蹑手蹑脚回到所住茅屋，借着炭火微光看见茅屋深处挑起一张竹席隔出一个隔断来，蒋子锐睡在外面，却将靠近火盆的位置留给了自己。

莫为心中一暖，小心翼翼躺倒，情不自禁松了口气，正准备入睡，却听竹席轻轻一响，随即辛萍探过头来。

“大师兄，你和白姐姐怎么回事？白天看她那么扭扭捏捏，感觉你俩有故事呢！”

“所以你现在都没睡着？”

一旁蒋子锐忍耐不住笑了一声，随即把嘴埋进被子再也不敢发出声响。

莫为无奈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时辰不早了，抓紧睡觉吧！明天还得起早赶路！”

“你不告诉我我睡不着！”辛萍自小到大早被师兄们宠坏了，与莫为一路行来，早已与他混熟了，此时撒起娇来毫不别扭，“大师兄你就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故事？我怎么感觉你命犯桃花，走到哪里哪里有人喜欢你呢？”

不怪辛萍如此看他，莫为一路行来，先是铁纤柔暧昧丛生，又是百里红缨倒追不成，接着是杨暮秋萍水相逢，然后又是步孤云假戏真做，离了长安来到潼关，好不容易安稳几天，又冒了个白婉儿出来，这么看来，莫为当年一路出关，到底是落魄江湖，还是一路莺歌燕舞？

莫为知道若是不说清楚只怕自己师兄的威严要彻底崩碎，于是无可奈何说道：“当年我到了潼关……”

原来当年莫为路过潼关时在山里迷了路，恰巧遇到白氏爷孙山中狩猎一只红毛猞猁，误打误撞之下中了白婉儿一枚飞石受了伤，后来被白松竹救治几日，养伤期间与白婉儿相处颇为融洽，加上白松竹看他是可造之材，就动了招他入赘之心。

拜师也好，入赘也罢，莫为当时浑浑噩噩，哪里能有这份心情？只是白婉儿温柔可人，让他一时迷茫起来，如此过了一个多月，终于一天晚上惊觉醒来，于是不告而别、连夜离开……

莫为只是说了白松竹有意招他入门拜师学艺或是入赘传承香火之事，其余心思变化，倒是没有巨细无遗说起，说起当时旧事，他也心中感慨，想着自己这些年来躲在塞外，偶尔通过往来客商与爷孙捎些钱财，其实便是心中有愧。

若不是这次回中原担心自己有去无回，莫为也不会厚着脸皮来见爷孙两个，白天种种，白老前辈对他仍是颇为看重，白婉儿更是旧情未泯，如此一来，莫为心中便更加惭愧。

但是就像辛萍蒋子锐看到的那样，莫为这一路行来惹下这么多的桃花情债，有的是旧情，有的却是新欢，与铁纤柔可以说是出于怜爱，与步孤云却是两情相悦，他能自欺欺人说是情非得已，却是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个时候再与谁产生纠葛。

所以他从白松竹房里出来便蹑手蹑脚回到住处，哪怕白婉儿屋里一直都亮着灯，哪怕他知道那扇柴门一直为他留着。

辛萍听得入神，良久方才问道：“若是那时候大师兄在这里留下了，做了白家的姑爷，不知道今天会是什么样子？”

莫为一愣，随即暗暗想到，真要那样，只怕现在已经生儿育女了吧？自己做个山中猎户，奉养一家老小，虽然平淡了些，却也是快活日子……

他摇了摇头不敢再想，吩咐师弟师妹赶紧睡觉，自己却心事纷纭心中不静，忽然心中一动，开始默诵杨暮秋所赠书籍记述的道经篇章，虽然仍旧滞涩不明，却很快心绪清明宁静下来，渐渐有了睡意。

窗外万籁俱寂，屋中蒋子锐鼾声阵阵，莫为心中安宁，将睡未睡朦胧之际，忽然一声竹枝折断脆响，随即一阵沉重脚步声音隐隐传来。

莫为眉头一皱，随即悄然起身，倒提铁尺出了木门。

黑狗不知何时已经匍匐来到篱笆边上，冲着来人方向暗中警戒。

白氏爷孙僻居在此，早已不问世事多年，如今有人偷偷来到，只可能是因为自己，莫为心中杀意盎然，下了决心定然不能放过来人。

对面茅屋木门轻响，却是白婉儿披了衣衫弯腰出来，她看莫为也在，立即冲他摆了摆手。

莫为心中会意，自然想起当日二人一同入山狩猎默契十足猎物丰厚的旧事，只是一段旧日回忆涌上心头，那时两人狩猎一只雄鹿，却因莫为失足一同滚下山谷，白婉儿为了救他崴了脚，后来莫为将他背回茅屋，一路上那般暧昧旖旎，才让他惊觉自己已然动情，这才仓皇离去……

往事如同流水弥漫心中，莫为定了定神不再多想，小心绕到茅屋后面，只待来人出现，便要痛下杀手。

却见白婉儿面色焦急又冲他摆了摆手，莫为一时不解，眼下却又不好去问，心中想着便是拼死也不能让贼人伤了白婉儿，于是握着铁尺的手更加用力了些，真元暗自运转直至巅峰，就等来人进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