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日,整个盛京都十分炎热。就连一直以阴凉著称的建章宫也不得不放了好几个大冰鉴。
冰鉴都是由上好的青铜制作,兽耳铜环,花纹逼真精美。半个小孩儿高的冰鉴把我这屋子挤的堵塞不堪,还凉气浸人。
我觉得太过冷了,给小顺子、娇莺屋子里各放了一个。小顺子倒不高兴起来,垮着脸骂内务府的曹公公。
“往年这个时候,建章宫人影都不见来一个的,就是热成一个火炉子,他们可会看一眼。如今看陛下身体不大好了,朝中又都倾向于四殿下,便都跟着巴结起咱们殿下来了。”
我知道他全是为我着想,但又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他却又想起来那些陈年往事来。
“想当初,我与翠音轮着给殿下打扇子,就怕殿下睡不好。殿下身上的伤一到天热就复发,夏日汗出的厉害,背上都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絮叨说到这儿,抬起眼皮看我,“殿下身上的伤最近怎么样?”
我朝窗外一指,我那屋西边的窗子上,两盆醉烟罗迎风怒放。绯色如烟一般,煞是好看。
小顺子看的呆了呆,喃喃道“这花药效是好,只是用多了总是不好。殿下用这东西好些年了,还是注意些。”
我点头应下,感到背上的伤痕又隐隐作痛,仿佛有千只虫子噬咬,才慢慢起身往屋里走去。
我曾经去了卫国一趟,退了一场婚事,回来时遭遇不测,落了一身病痛。背上有伤口交错,又因受水浸泡,曾经几日高烧不退。
后来三通大师亲自为我调药,虽然治好了外伤,但一到夏日,伤痕处奇痒无比。忍不住时,也不能挠它,然而,还是会出现伤口崩裂的情况。
我在床上躺好,由着娇莺将醉烟罗碾碎了,一点一点敷在我的背上。
我有些昏昏欲睡,她却开始吸鼻子。
“殿下,疼吗?”
我轻轻晃晃脑袋,瞌着眼睛,闻着淡淡的花香味,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是大片大片的醉烟罗,我擎着一盏明亮的琉璃灯,从醉烟罗的丛林中走过。
风轻轻拂过,落下大片绯色花瓣。
我孤身一人,却一点也不慌乱,踩着绵软花瓣,蹦蹦跳跳朝前跑去。
一直跑到一个白色身影的背后。
那个白衣人的很高大,但大约还是少年人模样,头上一顶银色挑玉兰的冠子,头发乌黑,团的整整齐齐。白色的衣摆沾了细碎花瓣,被他伸手轻轻掸落。
我眼中一亮,朝那人高声喊道“苏行!”
我极少这样喊过苏行,因我总觉得,这样对他总是不大恭敬,所以一般都会称呼老师。
那一声,大约是情之所至吧。
白衣人一怔,缓缓转过身来,我看见的却是……暮云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