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看了好久,只有走上桥头,大声喊:“女菩萨,贫僧在这儿随缘求点斋饭吃。”那些女娃儿听到起,一个个高高兴兴地丢了针线,撇了气球,笑嘻嘻地出来迎接说:“长老,失迎了,今天你到我们这个荒庄子,肯定不得拦到你化斋,快请进去坐。”唐僧听到起,心头暗暗想:“好哦,好哦!西方果然是佛地!女娃儿些都晓得注意斋僧,男的肯定更诚心向佛噻。”
唐僧上前打招呼,跟到一群女娃儿走进茅草屋,走过木香亭看,哎呀!原来里头没得啥子房子走廊,只看到:
山头高高耸起,地脉远远伸起。山头高耸接到云烟,地脉远远通到海和山。门挨到石桥,九曲九湾的流水绕起;园子头栽起桃李,千棵万棵开得闹热得很。藤萝挂起三五棵树,芝兰香气散出千万朵花。远看洞府比蓬莱岛还安逸,近看山林比华山还霸道。正是妖怪神仙找的隐居地方,周围没得邻居,就他一家。
有个女娃儿上前,把石头门推开两扇,请唐僧进去坐。唐僧只有进去,抬头一看,摆起的都是石桌子、石凳子,冷飕飕的。唐僧心头一惊,暗暗想:“这个地方不咋个好,肯定凶多吉少,肯定不是啥子好地方。”一群女娃儿笑嘻嘻地都说:“长老请坐。”唐僧没得办法,只有坐了,一会儿,打了个冷颤。一群女娃儿问:“长老是哪个山上的?化啥子缘嘛?是修桥补路,还是建寺礼塔,还是造佛印经嘛?把缘簿拿出来看哈噻。”唐僧说:“我不是化缘的和尚。”女娃儿说:“既然不是化缘的,你来干啥子嘛?”唐僧说:“我是东土大唐派到西天大雷音寺去取经的。刚刚路过宝地,肚子饿了,专门到你们这儿,求化一顿斋饭,贫僧吃了就走。”一群女娃儿说:“好!好!好!老话说,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妹妹些!不要怠慢了,快点弄斋饭来。”
这个时候有三个女娃儿陪到起,东说西说,摆些因缘。那四个跑到厨房头,撩起衣服,挽起袖子,烧火刷锅。你晓得她们弄些啥子东西嘛?原来是用人油炒炼,用人肉煎熬,熬得黑黢黢的装成面筋的样子,挖人脑煎成豆腐片片。两盘端到石桌子上放起,对唐僧说:“请嘛,时间紧,没准备啥子好斋饭,将就吃点填哈肚子,后头还有添的。”唐僧闻了一哈,闻到那个腥臭味,不敢开口,欠起身子合起手掌说:“女菩萨,贫僧是胎里就吃素的。”一群女娃儿笑起说:“长老,这个是素的。”唐僧说:“阿弥陀佛!要是像这样子的素斋,我和尚吃了,莫想见到世尊,拿到经卷。”一群女娃儿说:“长老,你是出家人,莫挑人家给的布施。”唐僧说:“咋个敢嘛,咋个敢嘛!我和尚奉大唐的旨意,一路往西走,一点小生命都不得伤害,看到苦的就救,看到谷粒就拿手拈到嘴巴头,看到丝线就联起来遮身子,咋个敢挑人家布施嘛!”一群女娃儿笑起说:“长老虽然不挑人家布施,但是还是有点怪别个。莫嫌不好,吃点嘛。”唐僧说:“确实不敢吃,怕破了戒,望菩萨养生不如放生,放我和尚出去嘛。”
唐僧挣起要走,女娃儿些拦住门,咋个都不得放,都说:“上门的生意,还不好做嗦!放了屁,又拿手去捂,你往哪儿走嘛?”她们一个个都会点武艺,手脚又麻利,把唐僧扯到起,顺手牵羊,一下就把唐僧掼到地上。一群人按到起,拿绳子捆了,吊到梁上,这个吊法有个名字,叫“仙人指路”。就是一只手伸起,牵起绳子吊起;一只手拦到腰捆起,拿绳子吊起,两只脚朝后拿一条绳子吊起,三条绳子把唐僧吊到梁上,是脊背朝上,肚皮朝下。唐僧忍到疼,含起眼泪,心头暗暗恨到起:“我和尚咋个这么命苦哦!只说是好人家去化顿斋饭,哪晓得落到火坑头了!徒弟些啊!快点来救我,还能见得到面,要是晚两个时辰,我命就没得了!”
唐僧虽然遭罪,还是留到心看那些女娃儿。那些女娃儿把他吊好了,就去脱衣服。唐僧心头一惊,暗暗想:“这一脱衣服,怕是要打我的主意哦,或者生起吃我的主意也有可能。”原来那些女娃儿只脱了上身的罗衫,露出肚子,各自显神通:一个个腰眼头冒出丝绳,有鸭蛋那么粗,硬邦邦的,亮晶晶的,一下子就把庄门遮完了不说了。
再说那个孙行者、猪八戒、沙僧,都在大路旁边。他们两个放马看行李,只有孙行者调皮,他跳树攀枝,摘叶子找果子,突然回头,看到一片光亮,慌得跳下树,喊起来:“遭了遭了!师父运气不好哦!”孙行者用手指到起说:“你们看那个庄子咋个样嘛?”猪八戒沙僧一起看,那一片像雪又比雪亮,像银又比银光。猪八戒说:“完了完了!师父遇到妖精了!我们快点去救他!”孙行者说:“兄弟莫慌,你们都没看清楚,等老孙去看哈。”沙僧说:“哥哥小心点。”孙行者说:“我晓得。”
好个孙大圣,把虎皮裙整理一下,抽出金箍棒,迈开步子,两三步就跑到前头,看到那丝绳缠了有千百层厚,一层一层的,就像织布的样子,拿手按一哈,有点粘人。孙行者不晓得是啥子东西,他举起棒子说:“这一棒,莫说几千层,就是几万层,也打得断!”正准备打,又停到起说:“要是硬的就打得断,这个软的,只有打扁算了。要是惊到起了,缠住老孙,就不好了。等我先问一哈再打。”
你晓得他问哪个嘛?他就捏个诀,念个咒,把土地老儿拘得在庙里头像推磨一样乱转。土地婆儿说:“老头儿,你转啥子嘛?怕是羊儿风发了嗦!”土地说:“你不晓得!你不晓得!有个齐天大圣来了,我没去接他,他在那儿拘我。”婆儿说:“你去见他就是了噻,咋个在这儿打转嘛?”土地说:“要是去见他,他那个棍子重得很,他管你好不好就打哦!”婆儿说:“他看到你这么老了,咋个会打你嘛?”土地说:“他一生就喜欢喝没得钱的酒,专门打老年人。”两口子说了一哈,没得办法只有走出去,战战兢兢地跪到路边上喊:“大圣,当境土地磕头。”孙行者说:“你起来,莫假忙,我不得打你,先放你一马。我问你,这儿是啥子地方?”土地说:“大圣从哪儿来嘛?”孙行者说:“我从东土往西来的。”土地说:“大圣从东边来,有没有在那个山岭上嘛?”孙行者说:“正在那个山岭上,我们行李马匹还都在那个岭上的嘛!”土地说:“那个岭叫盘丝岭,岭下头有个洞叫盘丝洞,洞里头有七个妖精。”孙行者说:“是男妖怪还是女妖怪嘛?”土地说:“是女妖怪。”孙行者说:“她有好大本事嘛?”土地说:“我力气小本事也小,不晓得她有好大本事,只晓得正南边,离这儿三里路远,有一个濯垢泉,是天生的热水,原来是天上七仙姑的浴池。自从妖精到这儿住起,占了那个濯垢泉,仙姑也没跟她争,平白无故就让给她了。我看到天仙不惹妖魔怪,肯定是那个妖精有本事。”孙行者说:“占了那个泉干啥子嘛?”土地说:“这个妖怪占了浴池,一天洗三次澡。现在巳时过了,午时要来了。”孙行者听到起说:“土地,你回去,等我自己去收拾她。”那个土地老儿磕了个头,战战兢兢地回庙里头去了。
这个孙大圣显神通,摇身一变,变成个麻苍蝇儿,巴到路边草尖尖上等到起。一会儿,只听到呼呼吸气的声音,就像蚕吃叶子,又像海水涨潮。只有半盏茶的时间,丝绳都没得了,又变回原来的庄子,跟开始一个样。又听到“呀”的一声,柴门响了,里头闹麻麻的,走出来七个女娃儿。孙行者在暗中仔细看,看到她们一个个手牵手,挨到起,有说有笑的,走过桥来,确实漂亮。你看嘛:
比玉还香,比花还真。柳眉像远处的山,檀口像樱桃。钗头翘起翡翠,金莲闪起红裙。就像嫦娥下凡,仙子落到凡尘。
孙行者笑起说:“怪不得我师父要来化斋,原来是有这些好处。这七个美人儿,要是留住我师父,要吃也不够一顿吃,要用也不够两天用,要是动手轮流整,一下就死了。等我去听一哈,看她们咋个打算。”
好个孙大圣,嘤嘤叫了一声,飞到走在前面那个女娃儿的发髻上巴起。才过了桥,后面那个女娃儿走上来喊:“姐姐,我们洗了澡,来蒸那个胖和尚吃。”孙行者暗暗笑起说:“这个妖怪好没得算计哦!煮起还省点柴,咋个转要蒸起吃哦!”那些女娃儿采花斗草往南边走,没得好久,走到浴池。只看到一座门墙,很是壮观,到处都是野花香喷喷的,旁边兰草蕙草长得密麻麻的。后面一个女娃儿,走上前,吹了声口哨,把两扇门推开,中间果然有一塘热水。这个水:
从开天辟地以来,太阳星原来有十个,后来被后羿擅长拉弓,射落九个太阳掉到地上,只剩一个金乌星,就是太阳的真火。天地间有九处汤泉,都是那些太阳变的。那九阳泉,就是香冷泉、伴山泉、温泉、东合泉、满山泉、孝安泉、广汾泉、汤泉,这个泉就是濯垢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