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灵山,无论新旧佛学,都指的是自家道统源起之地,信众皈依朝拜之处,神业偶像之居所,因为是本教中在“灵性”上的支柱,故而被称为灵山。
新佛学以儒为骨,这灵山就是孔子传道七十二贤人的泰山,旧佛学尊释迦牟尼为当世如来,他们的灵山就是西牛贺洲天竺国,释迦牟尼讲经之地的耆阇崛山,也被称为灵鹫山。
皇帝向广智问灵山何在,广智朗声回答:“灵山自然就是泰山,地处青州之中,曲阜之左。至尊若是想问旧佛学所言那座外道之山,则地处西牛贺洲天竺国,据传离我大唐有十万八千里之遥。”
新旧佛学互相视为异端邪说,在广智这里,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夸赞耆阇崛山的话来,只是称为外道,已经是很客气了。
没想到皇帝对“外道之山”这个称呼甚为满意,一边点头,一边咂摸着说道:“外道之山,确实是外道之山,哼,想当初太宗朝时,就有西方外道鼓吹什么大乘佛法,那外道教主还说什么,我大唐境内,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是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若要救我大唐子民脱离苦海,就必须遣人去西天,求取什么三藏真经。”
说到这,皇帝好像想起什么痛处一般,猛灌下一口葡萄酒:“这些外道妖人,仗着太宗皇帝心胸宽广,又一心为民,设了个装神弄鬼的伎俩,哄骗先帝信以为真,遣了玄奘法师前去,经历辛苦十四载,归来后又独居雁塔二十年翻译经书,最终使大乘在我大唐境内兴盛一时,可结果呢?”
皇帝没再说下去,结果人人都知道,大乘佛法根本没带来什么风调雨顺,百姓安宁,反而让武氏借机上位,掀起了武氏之乱,折腾了许多年,大唐国力不增反降,武氏临朝那些年,连南瞻部洲境内的许多小国都不来大唐朝贡了。
也不知道如今在灵山任职旃檀功德佛的玄奘怎么看后来发生的一连串祸事,反正李唐皇室的宗庙里还供着他的佛位,却一次也没见他来享用过贡品。
想到这些陈年往事,皇帝的面容上多了一些忧愤,又是一大口酒饮下,对着广智好似发泄一般说道:“广智法师,你可知,其实在太宗时,我大唐境内,已然可以号称大治了,贞观年间,更是百姓风雨不忧,无冻饿之虞,更无妖物横行,可那所谓西方之地呢?朕观玄奘法师所书,那里当真是妖物横行,人为牲畜,广智法师你说,这等地方传出来的经书,真能救人吗?”
“大乘外道,万万不能用来救人!”皇帝一番言语,同样把广智也说的心情激动起来:“至尊,旧佛学所言,皆是虚无缥缈之论,所谓解空之论,色性之论,既不能教百姓安居,也不能使国家康泰,如何能解救世人?靠轮回投胎吗?可轮回之后,世间还是没有安天下之道,世人还是要沉沦受苦,小僧以为,西方百姓生活困苦,朝不保夕,皆是旧佛学之祸!”
“好啊,好啊!”广智这一番话,实实在在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皇帝直接站起身来,端着酒壶亲自给广智斟了一杯酒,相见恨晚一般坐在广智身边说道:“大师说得好啊!旧佛学贻害之深,我大唐实在是有切肤之痛啊,可,唉!”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滋溜”一声又一杯酒下肚,锤着案面说道:“大师,正月初一万国来朝之事,你可知道?”
广智心里有所猜度,点了点头。
皇帝所说的万国来朝,指的是不久前正月初一时,天下四洲万国,都前来长安城朝贺,当时整条朱雀大街上都挤满了人,前来朝贺的万国使节,分别从东西的金光门和春明门进入,相对而行,由朱雀门入皇宫,过承天门在太极殿见礼。
当日往来的使节队伍浩浩荡荡,旌旗飘扬,据说一直从朱雀门,延伸到了城外三十里亭处,那天广智为了看热闹,早早便在朱雀大街上抢了个好位置,当真是过了一整天的眼瘾,今日再想起来,也是不由心驰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