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知晓这么多事,她没有插手去阻止,是因为太子还未曾向苏姑娘表露自己的身份。
连身份都不愿说出,又怎可能会有意想要让苏姑娘当太子妃?
再怎么上心,最多也只会是收了苏姑娘当妾室。
可她想错了。
太子越是不愿对苏姑娘说出自己的身份,便表明越是在意苏姑娘。
良妃看向面前一言不发的男人,轻叹一声,道:“殿下,你还未曾同苏姑娘表明身份,怎敢肯定,苏姑娘愿意当这个太子妃?”
殿内,霎时寂静无声。
良妃提了口气,心中不忍,却还是接着道:“再者,殿下,你可曾想过以后?即便皇上允你娶一个普通民女为妻,那苏姑娘她承受得起太子妃所要担当的责任吗?”
现下皇帝并未退位,身子虽不如以往,短时间内不可能让太子继位,但终有一日,太子会是未来的皇帝,而太子妃也将成为后宫之首。
苏姑娘并非是太子妃的合适人选。
从始至终,良妃仍是这般以为。
太子向她表露心中的太子妃人选这事突然,不过良妃也是经历过许多大大小小的事,尚可理智地看待此事。
良妃冷静下来后,神情缓和了些许,温声道:“殿下,请三思。”
谢景昭默不作声。
当他决定要来咸尚宫的那一刻,他已将所有的可能性想过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身份让他受益,却也令他受限,不能每一件事皆如他所愿。
可他不求每一件事,只求这一件事。
谢景昭面容沉静,片刻后,他轻启薄唇,道:“母妃,儿臣心意已决。”
他的反应,是在良妃的意料之中。
但她还是感到讶异,而后便是浓浓的无奈,她扯了扯唇角,笑道:“本宫向来也阻止不了你。”
“母妃,儿臣不求您劝说父皇,只求一事——”
谢景昭忽地单膝跪地,背脊微弯,低头沉声道:
“她性子胆怯,儿臣恳求母妃,莫要为难她。”
听罢,良妃惊愕地望向他。
她不是惊讶于他觉得自己会为难苏姑娘,而是惊讶,在他的心中,已然将苏姑娘看待得这般重要。
隐约之间,她似乎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少年时期的皇帝,年少时,皇帝也曾像他护着苏姑娘那般护着自己。
时过境迁,色衰爱弛。
后宫每入一位新人,便是嘲笑一遍她与皇帝曾经你恩我爱的情意。
不知不觉,良妃的眼眶泛起湿意,她极快地抹去眼角的泪,保持沉稳的声音,道:“殿下既然亲口恳求,本宫自是不会去为难苏姑娘,但是——”
她停了停。
谢景昭低着头,道:“母妃请讲。”
良妃深呼吸,再看向他,认真道:“虽殿下你位高权重,除了你父皇无人压得住你,但是,你若违背了苏姑娘的本意,这门婚事,本宫,绝不同意。”
她的目光凝视着他,语气郑重地问道:“殿下,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谢景昭立即答道:“儿臣明白。”
若她不愿意,他自是不会强迫她。
良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感慨万千,想再说些什么,红唇翕张,然而,少顷后,她只是轻声道:“殿下若能同相爱之人携手到老,本宫自是欢喜。”
谢景昭垂眸沉声道:“母妃的教诲,儿臣镌心铭骨。”
“殿下快起身吧。”良妃收起思绪,望了望外头的天色,随之缓声询问:“时辰不早了,殿下可是要留下来用晚膳?”
谢景昭站起身,沉默一霎,答道:“儿臣还有要事在身,请母妃宽恕儿臣。”
良妃瞧他一眼,即便他神情镇定自若,她还是从中瞧出了端倪。
“你啊。”良妃忍不住笑,无奈地轻轻摇头,道:“去忙吧。若需要本宫,派人来递话便好,殿下莫要来回奔走。”
突然想到了什么,良妃一顿,再好奇地问道:“对了,本宫听闻,殿下让人要了蟠桃宴的请柬?”
“是,母妃。”谢景昭倒是没有打算要隐瞒,毕竟,这事也瞒不了多久,他解释道:“母妃,她还未曾参加宴会,届时,儿臣会陪同她一起出席。”
良妃早已知晓他要这封请柬,是想给苏姑娘,可她没有料到,他竟然还要同苏姑娘一起出席蟠桃宴。
闻言,良妃不由得蹙起眉心,语气严肃道:“不妥,蟠桃宴人多嘴杂,殿下这般,岂不是让苏姑娘成为众矢之的?”
这一次,良妃并没有等他回应,强硬道:“殿下,你可以出席蟠桃宴,但万万不可与苏姑娘一同出席。”
思忖片刻,良妃又道:“听闻苏姑娘与国子监司业江至舟之女交好,让江姑娘陪苏姑娘一同出席。”
谢景昭眉心一拧,正要开口,又听她再道:
“殿下若是应允了苏姑娘,你可再单独前往蟠桃宴。”
这样一来,他既能到蟠桃宴,苏姑娘也有人陪同,还不会因与太子关系密切而成为众矢之的。
谢景昭敛眸深思,一会儿后,他轻轻颔首,道:“是,母妃。”
良妃抬手挥了挥,道:“殿下若是没其他事,便早些回府歇息,本宫也乏了。”
“是,母妃,儿臣告退。”
待那道颀长笔挺的身影踏出咸尚宫,良妃重重地叹了口气。
人心最是莫测,连她的枕边人也曾狠狠地令她伤心,此刻,她的心情极其复杂,一方面担忧她的儿子娶妻之路怕是不太简单,一方面担忧未来她的儿子令苏姑娘失望。
如若苏姑娘不愿,那一切便好办多了,不过是可怜她儿子不能娶心爱之人而已。
宫女展莺轻手轻脚地进了殿内,见自家娘娘满脸忧愁,来到娘娘的身后,轻柔地捏着她的太阳穴,道:“娘娘,殿下已经离开了。”
“嗯。”良妃双眸阖上,道:“小卓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