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初人皇有幸,受西王母之女点拨,驾祥彩、御仙剑,修得妙法神通。继而率领部族,推翻妖魔奴役,拓界开疆,建立邦国,一统中原,盛极万代。
但天道无常,气数有终,风云变幻谲诡,势力动荡分合。因夏君肆虐暴政,引草莽揭竿而起,千古王朝轰然瓦解,余下诸侯混战不休。
后世有位儒生,醉卧参玄道,一梦三百载,醒来沧海化桑田,物是人皆非心意萧索间,北走关外,传教流犯。蛮民放下牧鞭,挥起军刀,铁蹄踏碎山河社稷,诸侯枕戈难寐,遂联手结盟,共抗强敌。
至此南北两立,群雄并据,每个人都是石子,一经落下,便激起无数涟漪,惊动潜龙沉浮。正是:
枪林箭雨弓如钩,血海奔流几度秋?
斗转星移,弹指一瞬,距大夏覆灭,已有七百余年,多少皇朝兴废,化为瓦土陵灰。而在云国境内,天空中晚霞橘红胜血,蔓延开去遮住沉沉远山,几艘画舫装饰奢华,漂游于淮江之上,歌舞升平。诗曰:
碧江春水行舟晚,斜阳渐隐霞云暗。
远山游人折途返,渔歌唱罢桨声淡。
这一首诗,正指本地夜景,渔民乘船渡舟,日落而归。与此相较,岸上纨绔则沉迷在妓栏赌坊,醉心于犬马声色,寻花问柳放浪形骸,浑然不晓乱世纷扰。
且住,闲言少叙,书归正传,故事打这开始,船中已有人等得焦急。
“怎么还没到?”画舫老板朱财贵坐在窗前向远方眺望,微冷的晚风让他忍不住搓起手,低声抱怨。
旁边一位身材魁梧的独眼军官把玩着酒盏,忽然横眉扫来,沙哑着嗓音质问:“朱老兄,让你请个伶师有这么麻烦?”
“军爷稍安勿躁。”朱财贵头冒冷汗,瞄了眼案上摊开的银票,陪起笑脸:“爷您略候片刻,小人已派杂役前去寻找。天气转凉,大人多喝几杯酒水,好暖暖身子。”
说着,视线瞥到屋角,那里站着一群怯懦幼童,被两名军汉盯住,吓得畏首畏脚,忐忑不安。心说:传闻北边人喜欢贩买少年孩童,此番观瞧,流言非虚。
“狗东西,你看什么?”独眼军官愠道,态度恶劣。朱财贵赶紧收回目光,讪讪而笑,不知该如何解释。正踌躇间,耳尖一颤,眉头顿时舒展,喜道:“他们来了!”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风中传来一少年轻唱,伴着琴声悠悠飘荡。
日暮黄昏,天边暝色茫茫。一位中年船夫身披蓑衣,撑篙渡着一艘篷船溯流而上甲板处盘腿坐着一位儒衫少年,正垂首弹奏膝上古琴。琴声叮咚脆如溪泉,顺着缥碧流水远远逸荡。
不知不觉中,小船已行到岸边,蓑衣汉子将船停下,走到少年身后。怀抱双手,眼观鼻、鼻观心,默然而立。
此地位属云国南境,坐落于汜城水乡,乃烟花红桥之所,遥远便听得欢声嬉笑。放眼所及,江上画舫成群,两岸青楼无数,游客身着华服,沿长街哗闹娼女浓妆艳抹,依勾栏招手可谓温柔乡里莺吟燕语,销魂窟中纸醉金迷。云雨风流,不知何日。
唯有那道琴声穿透红粉喧嚣,曲调悠而不愁、乐而不淫,似不受浊尘玷染,亦不被世俗束缚,潇潇洒洒,气度非凡。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待到琴声初歇,一曲唱罢,少年方才停手,抬头露出一张笑脸。瞧模样,约莫十二三岁,一张脸蛋生的眉清目秀,眼角还有稚气未脱,正值烂漫年纪。身侧站着一位俏丽美妇,正俯首为他讲解指法。
少年抬起头,恰与其目光相接,便笑问道:“娘,孩儿这首春江花月夜弹得如何?”
原来这美妇就是汜城赫赫有名的琴师,雅号念幽夫人,因琴技超绝,远近驰名,常被本地豪绅邀请献艺。而那男孩则是她的养子,取名林逸,从小跟随在夫人身边,自五岁起开始练琴,至今已有八载。
听得孩子询问,念幽凝思点评:“指法精准,淡雅脱俗,只是”半途中言辞转厉道:“还缺了一份情!听琴声品相不俗,但内涵空洞……尚不足境界。切记,勿刻意营造风雅,要做到曲外有情,词中有韵,意有所寓方得大成,非吟赏花月以自娱。念你尚且年幼,少经世事,暂且姑息不责。”
说罢莞尔一笑,伸手摸着他脑袋,以兹鼓励。稍后,垂目望着水中云影,却是叹气连连。
林逸注意到念幽夫人失神,心头一凛,依稀记得这首春江花月夜是夫人最钟意的曲子,喜欢听自己弹奏,一直催促着练习。可让自己不解的是,这么多年来,她却从未亲手弹过。每当问起缘故,她都避而不答,眉角间隐隐露出一抹愁思,似有无数挂念堵在心头,说不尽、道不明。
船夫望着念幽消瘦的背影,嘴里也是一阵唏嘘。察觉到他声音,林逸侧头瞧去:这汉子已有四十来岁,皮肤黝黑,身材壮硕。自其记事起,就一直给他们帮工做事,对二人照拂有加,连念幽夫人都尊称一声:“徐公。”
和那些在水里讨生活的渔民不同,徐公体格健壮,孔武有力,双手布满老茧,似是练家子出身。但平日里行事低调,少言寡语。性格憨厚木讷,处处与人忍让,倒也没起过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