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内的火烧的很旺，余若鲤把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上了桌，特意放了两把刚才采摘的菜，还添了蛋进去，凉风嗖嗖的夜里，两碗面在油灯下冒着星星点点的油光，显得尤为温暖可口。

苍许跟着余若鲤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这里，又帮忙摸着黑摘了菜，还被余若鲤指使着生了火，早就饿坏了，这会也不再跟余若鲤客气，拿着筷子就吃起来。

“余姑娘做的这碗面，比牢里的任何一道菜都香。”苍许抬起头夸赞了这碗面

余若鲤在烛光下看到苍许脸上的几道黑印子，想着在牢里都翩翩公子模样的六皇子此刻的狼狈样子，忍不住抿着嘴笑出声，把帕子浸湿了递给他，让他擦擦脸。

苍许接过，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余若鲤反倒自在许多：“我觉着，堂堂六皇子来到了我这田舍，倒确实有几分像寻常百姓了。”

两人吃完，余若鲤又拿了几颗橘子在火边烤着，两人蹲坐在火旁，橘皮发出淡淡的果香。

“橘化为枳。”苍许拎着一颗橘子，悠悠地叹了一句。

余若鲤反问苍许：“你说的是齐如吗？他什么时候背叛的你？”

苍许回她：“他一直在我身边，有那么多杀我的机会，但却是来王城路上动的手，可见叛变不是以前的事，约莫就是近些年被人笼络了罢。”

余若鲤把剥下来的橘皮放进火里烤着，让橘子皮的香味散发出来。

“背信弃义者，原由不过三，为财权、为仇怨，为情爱。所以这个齐如，是为的财权？”余若鲤低声问苍许。

苍许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余若鲤：“你看，我本就是被削权来到南边的皇子，还背了自立为王的臭名，眼看着无望了，这时候有人给他拼功劳的机会，他自然要抓着不放。”

余若鲤接过了橘子，上面细细的橘络也被他弄得干净。

余若鲤心想：这个苍许真是细心的人。

两人闲话了一阵子，余若鲤看着苍许渐渐露出疲惫的神情，心也软了一阵。净了手，准备去铺床。

“且睡吧，等明日再说。今日不是我上夜，我明日可以先装作无事的样子回牢里当值，看看这水究竟搅浑成什么样子了。”余若鲤摊开一床被子。

说完她自己就先愣了，这屋里就一张床...

苍许看了她一眼便心下了然，笑道：“余姑娘睡吧，我在炕边坐一阵就好。我是行军之人，没有什么不能习惯的。”

余若鲤自在了些，道：“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苍许看余若鲤翻身爬上了床，就把柴火拨出来，踢到角落去，让烟顺着墙角往天窗冒出去，不往屋里呛。

半晌，他靠在床边坐着，将头靠在余若鲤的床头边，语气缓慢而温柔：“余姑娘，我们算是共患难的关系，你一直都不必跟我客气。”

他们的头靠得很近。

“以前我阿爹在天寒的时候，也会把柴火拨到一边去灭了，只留炭火，让我好好睡觉。”可能是屋内温暖了很多，余若鲤放松了不少，也相信苍许是可信之人，她轻轻闭上了眼，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喃喃细语，“你可能早就知道了，我阿爹，原先是在宫里烧菜的。”

“我看到那本食经的时候就有了猜测，看来我猜对了。”苍许转头看向余若鲤，“御厨余弥之，五年前判斩首，余家人流放西北，永不得再返王城。不料途中横遭涝灾，满门或死或不知所踪，有一女，名余婼，方十三，同样不知下落，约莫也成为了洪涝灾害的死难者其中之一。”

余若鲤抿了抿嘴：“嗯，我没死，我也没见找阿爹最后一面，他只是死前托了人给我带了食经，嘱咐我，让我放下过去，好好生活，但我没听我阿爹的话，我回王城，就是想找门路，还我阿爹一个清白，也许殿下可以帮我...”余若鲤絮絮叨叨地，终于睡了。

许是憋在心里太久了无人倾诉，这会说了出来，她的眼角轻轻地落了一滴泪。

五年。

豆蔻少女遇家破人亡之灾，受颠沛流离之苦，直至进了王城，苟在现在这一间小小的民舍中，这五年，她是如何过来的呢？

苍许看她睡了，帮她掖了掖被子，再伸出手去，抚上她的脸，擦掉了那滴泪。

“所幸，我找到你了。”良久，苍许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一切如余若鲤和苍许料想的，“六皇子关押在牢房尽头出了意外，救火不及，被火烧死”，这是件大事，消息已经连夜上报宫内。

虽六皇子本就是戴罪之人，在牢里等待发落，是死路一条，但突然死去，还烧得血肉模糊难以分辨，圣上悲恸至极，涕泪横流，听回来的人说，已经悲得卧床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