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章 出归郡(1 / 2)玄元铭:修罗誓首页

早晨醒来,云泽便将母亲的灵柩埋葬。母亲后事已了,现在要何去何从?他陷入了迷茫。

他拎着铁铲,默然无言地走回草屋,在草屋前的石堆上坐了下来。他坐在那儿,将铲子放在一边,开始思考之后要做什么?最先,他看了看周围的园子。

这园子要稍微大些,是取房前的一大块空地,用竹栅栏围出来的。园子里种满了各种蔬菜瓜果,眼下有些三月也可收获的时蔬结了果,譬如生菜、荠菜之类的。母亲平日除寒冬时节外,基本就是靠这些作物拿到归郡城中集市上去卖。若没有蔬菜瓜果可收,便去城中酒楼帮工,以此养活母子二人。那么,要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吗?他不愿面对这空无一人的死地。一个人在这居住能活下去吗?这勉强能活,可也毫无希望。那要去归郡城里生活吗?那不行的。母子二人早年原本住在那位明心宗觉师帮忙安排的住处。然而,觉师走后不久,城中恶邻、地痞流氓的欺辱就又开始了。正是因为受不了城中恶人的欺负,母子二人才搬到这城西官道边上的茅草屋里。况且自己如此丑陋可怖,纵使给人帮工,谁又愿意雇用呢?这法子云泽早就试过。

说到底,如今双亲已去,孤身一人,面目丑陋,百无一用,活着有何意思?云泽如此想到。干脆,一死了之吧。他看向手边的铁铲,心中有了寻死的办法。他将铁铲倒置,铲头朝上,抵住自己的脖子,木柄则抵住地面的石头。云泽眼一闭,心想不如心一横,用这铁铲将脖子抹了,也好随父母共赴黄泉。一家人,凑得个整整齐齐。而上天并未容许他这懦夫般逃避的做法。

他一用力,结果抵着木柄另一头的石头松动了,从土中翻出。铲子向下掉落,云泽也摔了一跤。他摸摸自己的脖子,没死成,只留下道红印。他趴在地上,脸转向草屋的方向。从他趴着的地方,正好能看见堂屋。他看着那屋子,想起来从小在这里度过时光。那些母子俩相依为命的影子,在屋中闪过。想起过往的时光,云泽的心里突然有个声音:不能就这么死了!他高高抬起手,猛扇了自己一巴掌。这一掌又让他想起了些记忆,那些最该被记住的事。这十三年来,母子屈辱的岁月中,那一张张可憎的、或高高在上的、或远远窃笑的脸。那一张张脸组成了一层像迷雾一样看不清的事物。但他能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要和它斗到底!

云泽回想着过去的事情,突然想到母亲所说的关于那位明心宗的大师的嘱托。母亲曾说将来有一天云泽长大了,让他要去找这位大师报恩言谢。可那位大师当初救下母亲时,并没有留下名号。而且说实话,云泽虽懂知恩图报,但有时仍有埋怨。如果当初那位大师能够带母亲离开这里,而不是帮过忙之后就留下他们母子,也许就不会变成如今的状况。当然,云泽也知道这只是无聊亦无用的怨气。那位大师出手救命已是大恩,没有义务一路帮到底。实话说,即使受母亲教导明白这些道理,他还是会稍微有些不解与不满。但恩人毕竟是恩人,还是母亲的嘱托,去是一定要去的。

听来往的行商说,明心宗在坎州西,而坎州在东玄天极帝国中央星落海的东边。去坎州最快的路程是走水路,走璇江入星落海,经过高悬星落海上空的帝都御天,向东渡过星落海,在星落海东岸登陆进入坎州地界。不过,坐船需要不少钱财,许多人只能走陆路前往。家中所剩钱财本就不多,还都用来置办母亲后事。云泽如今身无分文,显然坐不起船,便只能走陆路了。可陆路要怎么走?山高路远,云泽并不清楚,只知要向东走,再北上。路途如此遥远,行程中若是遇到毒蛇猛兽、山贼盗匪、凶煞恶鬼又或是嗜血妖魔,恐怕就得丧命了。

可就算路途遥远且危险,这是云泽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未竟之事,以及活下去的理由。如若不然,他实在不知如何待在这寥落无人的家中,而那样活着又是作甚?走着罢,走着走着,真遇险丧命也就罢了,反正是无所挂碍。走出去,死前看看归郡外的世界倒也不错;走到头,向那位大师道了谢也算完成母亲的嘱托;走不到,此生也就了结了。想到这,云泽离开归郡的主意也就定了。

云泽从地上爬起来,拿起铁铲放回屋内,然后来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三两件粗布衣裳,一张竹编的面具、一个粗布包、一个装水葫芦、一对火石、一布袋干粮,还有一本符凭文书。所谓符凭文书,就是是三页开合的硬折本,是天极帝国百姓证明身份、出入城池、行诸多事务的凭证。符凭文书上会记录姓名、性别、籍贯、生辰、所从行业、家住何处、子女几人、出行所为何事等等。这本是云泽母亲平常使用的。这符凭是母亲的,只能进出归郡城,且不算云泽的。只是他需要置办母亲后事,而符凭文书上也有记录他作为儿子的信息,守门官兵才允许他这几天以此通行。

云泽如今身为孤儿,置办完母亲后事后,本应拿着母亲的符凭去归郡官府求个生路。天极帝国各级官府一般会将这些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孤儿送往慈幼院,运气好点还有人家收养。听说这是本朝皇帝一统天下后施恩所开的仁政,当初四国二部割据天下相互混战时可没这待遇。所谓四国二部,是指天极焱家王朝建立前,乱世之中的央、虚、灵、极四国与圣象诸部、西域诸部此二部。这极国就是如今新朝天极帝国前身,虽说有此德政于天下孤儿来说也算是个去处,但是云泽是一个貌似厉鬼的丑八怪,自觉没有人会收养他的。母亲后事已了,这本符凭大概本就无用了。不过,最后云泽还打算用一下。他家住在城外西边,要往东走的话,穿过归郡城要方便些,走城外还需绕路。况且,光家里剩下的这点干粮恐怕不够,他还打算用家里的剩下物件、园子里已经结了果的瓜果蔬菜进郡城里换些干粮。

他拿出家里的背篓,将家里还能换点钱的小物件和园子里的菜都收拢进背篓。整理好后,云泽整理好包裹,从厨房拿了把柴刀放在背篓里。此一去,危险重重,自然要带些东西防身。零零总总,拼拼凑凑,等全部收拾好后,已经快中午了。

云泽背着装着行李的背篓,在屋子里最后看了看。看了一圈之后,他走出屋子关上屋子,锁了门。转身看到眼前的园子又驻足看了看,他才走出园子关上了柴门。关上柴门后,他去了屋后父母的坟头,和他们说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并郑重地叩头道了别。离开父母的坟地,走到官道上,云泽还是不舍地看了看这个生活了十年多的家。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想确保自己记住这个地方,防止多年后忘记家的位置。

与这里的一切都道过别后,云泽终是转身离去。

他一路向东走,走去归郡城。在归郡城外,城门官兵照常盘问了云泽,还问他为何要带柴刀。云泽只说是收菜砍柴用,未说是远行防身之类的。官兵看他年纪小又是个刚丧母的孤儿,再加上嫌他面具之下的脸长得太丑不忍细看,便也未多盘问就放行了。云泽先去菜市将蔬菜瓜果都便宜卖了,再去了卖小物件的集市摊子用杂物换了钱,连背篓也都卖了。他又去了干粮铺子,将刚刚换得钱都换成了干粮,和其他物件一起装在了包袱里。最后,他在城东的一家面摊,买了碗面作午餐。这一路上,路人、商家还是和往常一样嫌弃地看着他。云泽也不在意了,这么些年都是这样,只要能换到钱粮就好。他大口吃着面,想着吃得饱饱的,好上路。

趴在面摊最角落的桌子上,云泽一边低头吃着面,一边偷偷抬眼看着这座繁华的归郡城。此刻正是正午,天光洒在街道上,归郡城东的街上,车马往来,人声鼎沸,十分热闹。但云泽只觉得孤寂和寒冷。这热闹,从未属于他母子。

云泽吃完了面,背上包袱走进面铺一旁的小巷,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他在巷子里看到一群令他厌恶的麻烦家伙。那是一群地主豪绅家的儿子,与他同龄的地主少爷,震州苏氏归郡分家的苏二少爷苏仲福和他的狗腿子们。而那群家伙也看到了他。素来欺负云泽的家伙们,一看到云泽就坏笑着围了上来。

“哟,这面具,这不是云阿丑嘛?怎么?今儿又进城来要饭来了?你那有点姿色的娘亲呢,怎么不在?哦!不会吧,天还这么早,大白天就?”苏二少爷挺着他那小小年纪就以胖显富的肚子,双手插着肥腰,绕着云泽踱步,阴阳怪气地问。

他身边的小弟们也前仰后合地贱笑,随之附和着:“是啊,是啊,今儿抽空从狗窝里爬出来要饭来了?怎么不去你娘和不知哪位老爷的厢房里要去?”

云泽猛地一抬头,仇恨地瞪着这苏肥猪。而那苏二少爷,则理直气壮地对上视线,仿佛在说:嗯?你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