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消灾(1 / 2)妙言道首页

王仲仁能在延福坊有个不小的宅院,要拜他夫人姚氏所赐。

这姚氏乳名婀娜,乃是秘书郎姚闻望的独女,名字虽取得婉约,可生得却很是狂放不羁,以致于年过二十五仍待字闺中,尽管嫁妆颇丰,但仍无人问津。年纪越拖越大,脾气越拖越差,久而久之,姚婀娜便成了令坊中人人闻风丧胆的这么一号人物。

俗话说富贵须得险中求,似王仲仁这等好吃懒做的浮浪子弟,想要发家致富,再没有比去做上门女婿更快的途径了。虽也听闻姚婀娜的威名,但想她总归是个女子,又不是什么三只眼睛八条胳膊的妖怪,他好歹也是一八尺壮汉,岂能怕了一小小女子?遂壮起胆子上门。

王仲仁的到来令姚家上下喜出望外,尤其是姚闻望,他为了给王仲仁谋出路,不惜舍了自己珍藏半辈子的古籍善本,更是豁出一张老脸四处求人,这才让王仲仁到金吾卫中做了武侯,虽说只是个不入流的九品,但好歹也是吃公粮的。对此,姚家唯一的条件就是:此女不可休。

姚婀娜此人,平日里也没什么爱好,唯一的爱好的就是折腾人,见着别人难受,她便快活。从前在家是折腾她阿爷阿娘,自从与王仲仁做了夫妻,折腾的对象就改换成他了。

王仲仁虽做了十全的准备,却还是招架不住,若她光是一味糟践也就算了,大不了与她撕破脸皮,偏又是个知进退的,时不时再服个软、撒个娇,若是换那等弱柳扶风的女子,倒也不多奇,可似姚婀娜这般彪悍的,倒另有不可言说的妙处。这一来二去的,王仲仁还真有些吃不消了,就在他生死存亡之际,姚婀娜有了身孕。

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看这脉象姚婀娜怀的应该是个男胎,更是让一家子喜出望外,待到瓜熟落地,果真是个男胎,因是招赘,这孩子便是姚家之后,如此一来,阖家上下待王仲仁更是不一般。

姚婀娜本因这身孕消停了不少,可这才出月子没多久,便又掀起风浪来了。王仲仁苦不堪言,时常借口值夜不归家,说是住在公廨,实则是陷进了平康坊的温柔乡。

这日,王仲仁呵欠连天地从平康坊里出来,如往常一样去找周大宝接头交班,却不知为何那温酒娘子今日没出摊,想来是因前两日的事怕了他了。

王仲仁是在附近的面片铺子里找着的周大宝。

周大宝扒拉着碗里的汤水,口齿不清道:“来啦。”

“嗯。”王仲仁一屁股在周大宝对面坐下来,刚要开口,就听周大宝又道:“你带钱了没有?这铺子可不让赊账。”

“赊什么账?老子是缺钱的人吗?”王仲仁两眼一瞪,掏出一鼓鼓囊囊的钱袋来。

“哟,真阔。”周大宝抹了抹嘴边的汤汁:“那还成日里赊那小寡妇酒钱?”

王仲仁猥笑道:“老子那是在逗她呢,谁叫她成日里装出一副贞洁模样,老子就看不惯她那样,她要是能服个软,说两句好听的,别说酒钱了,就是养着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养着她?”周大宝从碗里抬起头,不屑道:“养她就得养她那儿子,你家中那母老虎要是知道你在外头养别人的儿子,还不把你撕了?”

王仲仁笑道:“左右家里的儿子也不是姓王的,有什么区别,不让人知晓不就行了,你以为都像你,拉屎放屁都要上报,就那么点出息。”

二人揶揄了一气,周大宝回公廨交差,王仲仁也准备去巡街了。

这快过年了就是好啊,就连路边卖菜老嬢都会穿新打扮,所以这几日的巡街对王仲仁来说就是一场场发现之旅,一不小心就会发现被隐没的美,就比如那个卖绣品的张大娘子,平日里瞧着灰头土脸的,今日竟也水灵起来了。

王仲仁将将才从绣摊上离开,就闻到了一阵令他心神荡漾的香气,循香看去,不禁暗喜:自己今天是走了什么桃花运,竟在这里遇到了柳儿莺。

柳儿莺是平康坊南曲的乐伎,人如其名,生得一副婉转动听的好嗓子,又正是嫩柳一般的年纪,只见她裹着一袭水红襦裙,披着曳地裘衣,身边簇拥着几个半大婢子,衬得她就像那开在雪山上的花朵,又清冷,又清高,好像近了她两步都能赶上大雪崩似的。

王仲仁垂涎柳儿莺不短时日了,早就想一亲芳泽,只碍于她是左监门上将军的心头好,不接外客,以至于一直未能付诸实际,不然就凭自己这三分英俊潇洒七分威武霸气,怎会不得手?

他欣赏柳儿莺欣赏得出神,人也不禁陶醉起来,没注意看路,撞上了一个运泔水的老汉,引得路人嗤笑。

“奶奶的!”王仲仁身上被泔水浇湿了大半,气冲冲地指着那老汉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怎么走路的?”

老汉将滚远的泔水桶拎回来,战战兢兢道:“这路总共就这么宽,小的老远就喊武侯避开了,是武侯自个没听见,可怪不得小的啊。”

“不怪你,难道怪老子?”王仲仁一捋袖子正要发难,余光瞥见柳儿莺正望着自己这边笑,便又如同被夺了魂,也跟着吃吃笑了起来。

一旁看热闹的众人见王仲仁这般痴傻相,讥笑得愈发厉害了。

自打白日里见了柳儿莺,王仲仁这后半日都是魂不守舍的,多希望推开房门,那帐帷的人影是她,而不是自家那母老虎姚氏。

就要宵禁,他在街上如鬼一般游着,见到还没收摊的便喝上一声半句。

他转了一圈回来,见那卖饼的贩子还没收好摊,骂了两句,还顺便摸了两块饼走。正准备啃上一口,忽有一缕幽香飘先于那饼香进他的鼻腔,随即抬头看去,见巷角闪过一抹红意,脑海中便浮现出白日里柳儿莺的笑靥来,一时间色令智昏,情不自禁地就追了过去。

暮色渐重,那红色的身影显出几分鬼气,而且脚程之快就连王仲仁都险些跟不上,哪像是个弱柳扶风的美娇娘?可王仲仁此刻仿佛是被夺了舍,哪还顾得了这许多,口中又是“美奴儿”又是“宝贝心肝儿”的唤个不停。

阵阵香气自那飘飘衣袂下袭来,王仲仁一个猛扑过去,不想却扑了个空,抬头一看,那身影已然飘出老远,一双纤纤玉腿在轻纱下若隐若现,看得他心里是七荤八素。

行至偏僻无人处,那身影终于慢了下来,王仲仁反倒情怯不敢再上前了,紧张地搓了搓手,唤道:“莺娘?”

只见他口中的“莺娘”微微侧过脸,轮廓叫月光勾得清晰,看着更是诱人。王仲仁咽了咽口水,只听“莺娘”唤道:“你过来。”声音酥得他两腿发软。

“莺娘,你可想死哥哥我了!”王仲仁喜不自胜,连滚带爬地上前去。

可就在此时,“莺娘”的肩膀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还不待他反应,便又放声笑了起来,这般粗鄙,自然不会是他那“宝贝心肝美奴儿”发出来的。

此人笑罢,方转过身来,王仲仁看清此人面容,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惊道:“怎么是你?你不是顾家的侄子吗?为何要扮成女人?”他四下看着,见此处荒烟蔓草,尽是墟墓,不禁打了个寒战:“又为何要引我来此?”

之露白歪了歪头,反道:“你说呢?”

“莫非——”王仲仁后退一步道:“你有断袖之癖?”

“什么?”之露白一时没回过味来。

“前两日见你就觉得长得娘娘们们的,果然……”

听明白了王仲仁的话,之露白不禁又笑了起来,只不过,是嗤笑。

王仲仁瞪眼:“你笑什么?”

“笑你,蠢不自知。”

“小白脸,老子可警告你——”王仲捋起袖子就要上前,只是刚一抬脚,整个人就被打了个圈,接着便被倒吊在了空中,动弹不得。

“警告我什么?”

王仲仁见了之露白手中拂尘,方才回味过来:“原是仙姑啊。”

“仙姑?”之露白故意道:“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道吗?”

王仲仁立刻道:“谁人竟如此大胆,敢玷污仙姑清名,我王仲仁第一个叫他好看!”

“是吗?”之露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那是自然。”王仲仁腆着脸道:“仙姑,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先把我放下来吧,吊在这怪难受的。”

“怎么个难受法?”

“就我这腿麻得厉害。”

“腿麻啊?”之露白想了想道:“哪条腿麻?我帮你卸了去,卸了就不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