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一个远方。
在那个小国家,科学从未凌驾于生命的尊严之上;
在那个小国家,人们能为了同一个崇高理想奋斗,而不是为蝇头小利争得头破血流。
或许那里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地方,适合理想主义者的地方。虽然研究员从不会自称理想主义者,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理想。至于那些把科学当做权术与暴力的工具的人,则终会被历史扫进垃圾堆里。
他的飞船驶入了共和国的疆界。他一开始遭到了共和国舰队的武力拦截和搜查。不过在舰队通报地面政府和太空站之后,他获得了太空站站长大卫·魏特曼的首肯,并受他邀请来到太空站担任首席科学官。
凯恩斯依稀记得他踏上太空站的空港时,受到了太空站民众的热烈欢迎。科研工作者在共和国的社会里有崇高的地位,尤其在行政效率很高的太空站里。在太空站做研究不会受到地面的议会和监察委员会的严密监视,也没有各种各样的条款限制。换句话说,在太空站里,凯恩斯的地位仅次于站长,可以自由地调配资源做研究。
艾伯特·凯恩斯欣然接受了这份邀请。他仿佛找到了一个证明自己的好机会。之前虽然被冠以“最年轻的研究员”的称号,却自始至终被尼科尔·维佐利压制,没有出头的机会,也只能忍受高层的颐指气使。来到共和国之后,他终于感受到了大展拳脚的必要。
新共和国的成立紧随着共和国同盟瓦解,此前的九十年一直闭塞国门,如今大部分科技都已经落后于时代,真的称得上是科学蛮荒地带(后来凯恩斯才知晓,那些独立的王国才更像蛮荒地带)。这一届议会感受到了难民危机对共和国的冲击,立场偏向激进,强调促进科技的发展。凯恩斯和他了解的知识无疑为共和国带来了源头活水。很快,共和国的科技生产力就突飞猛进。
凯恩斯几乎没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他把自己的血汗和青春全部奉献给了研究所,没有要求任何回报。大卫·魏特曼,也就是托恩·魏特曼的父亲,尝试过给他介绍对象,结果被他一口回绝:“我无法再抽出精力照顾我爱的人。”于是凯恩斯就单身了一辈子。初来乍到时,凯恩斯的身边确实不乏追求的女人;随着他一个个回绝,追求者渐渐少了。大家逐渐都理解了他的决心,不再干扰他的生活。于是凯恩斯可以专心研究项目,推进一些他之前未能得出结论的试验。
尼科尔·维佐利和他的精神解构原理始终萦绕在凯恩斯的脑海里。作为一个人,他无法容忍这样的事;然而作为一个研究者,他也确实对这个未完成的项目产生了兴趣。凭借手头尚且能查询到的资料,他照着尼科尔·维佐利的设计“复制”了一台拥有这种功能的机器。不过尼科尔·维佐利毕竟扔下了进行到一半的试验失踪了,很多资料被烧毁损坏,这也导致凯恩斯制造出的所谓“机器”动不动就熄火罢工,以及产生一些毫无逻辑的结果。要是老科学部大厦还在就好了。
对真相的无比好奇和对伦理的坚守始终困扰着他。他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原则去拿活人做实验,只能以身试法。那一次试验竟然成功了!这证明该技术可以用于刑侦等领域。不过,多次使用该机器刺激人脑的话,会导致人脑生理机能紊乱,进而导致脑死亡。他当然不想要自己去冒这样的风险,也不愿意看到别人因此受害。在皮耶特罗到访的那天,他试着运行了一下机器。
他不敢完全探听这个人的记忆。
机器给出的结果起初让人难以理解,不过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解释清楚了。他所探查到的那一个记忆片段,确实是皮耶特罗·维佐利的,但也只是他的而已。他的另一部分记忆首先作为数据被删除,之后又被另一串数据替代。这些所谓的数据,就是数字化的尼科尔·维佐利本人。他利用某种技术手段逃避了精神解构。
数字化的生命······凯恩斯总是有种模糊的印象,似乎在很久以前见过这样的理论,只不过数千年来他从未听说过有人成功实现而已。
未曾听闻,不代表不可能。
但如果实现了,那将是最恐怖的灾难之一。
科学部光辉的外表之下,是腐烂的血肉和黑暗的欲望。尼科尔·维佐利将科技变成了自己的武器,去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实在可怕!
凯恩斯觉得,难民危机以后,银河的格局发生了彻底改变,帝国衰微,朝纲祸乱,各路王侯蜂拥而起,权欲熏心之徒汹汹当朝,共和国再也不能偏安一隅独善其身了。更何况这次的事件已经暴露了尼科尔·维佐利等人的勃勃野心。无论精神解构还是机器人武器化,每一项拿出来都是科学的巨大灾难。旧共和国正是在人类和武装起来的觉醒机器人混战的废墟上崛起的,决不能让惨痛的历史重演······
恐怕只会有更多的有志之士叛离帝国,追索一些高尚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