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则沉下脸,捏了捏卫婵的手:“不必紧张,一切交给我。”
他走了出去,卫婵慢慢躺下,床榻很柔软,很暖和,还泛着幽幽的香气,那是翕砚知道她们今日回来,早早用熏香熏了被子枕头。
可此时她半点困意都没有,直勾勾的顶着床板上垂下来大的丝绦发呆。
她隐约听到外面有哀求哭泣声,还有争吵声,良久良久,忽然眼泪,就这么流下来,被困在谢怀则的后院,纵然有他的愧疚和宠爱,能享受荣华富贵的过一辈子,然后呢,她就要变得不再是自己。
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一个跟自己分享丈夫的女人,不是仇敌是什么呢,若不是为了红砚出头,她不愿意出此下策,她委曲求全也就罢了,可她不能让跟着自己的这些人也受委屈,寒心。
谢怀则绝不可能休了孟秋蝉,以后还会有别的女人进门,她的后半生,都要这样了吗,算计着他的宠爱,算计着他的心,跟别的女人斗法,争得那一点偏爱活下去?
那日对娘亲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她怕爱上他,爱上就难以平淡自持,更没办法用中立的立场去看待这一切。
而现在,即便她管束着自己的心,却依旧卷入这种旋涡之中,避免不了使心机,争斗。
她也是清清白白人家出来的女孩儿,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要靠斗心眼,才能活下去呢。
“夫君,您这是为什么,要扣我的奶娘,还这么五花大绑的?”
家中长辈身边的丫鬟,小辈少不得都要尊重一二,这乃是大户人家的教养,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都得敬着些,而养育过自己的长辈,便是奴才出身的,比如奶娘嬷嬷,也得尊重一二,地位跟其他的丫鬟,是不同的。
谢怀则若是敬爱妻子,自然也会给她奶娘几分脸面,这样五花大绑,还被臭汗巾子堵了嘴,跟明晃晃在孟秋蝉脸上打巴掌,也没什么区别了。
谢怀则对着双喜抬了抬下巴,双喜便上前从孙嬷嬷的袖口中掏出一根珍珠簪,珍珠有指头大小,珠圆润泽,发出月亮一般的皎洁柔光,分明就是卫婵的鲛珠簪。
孙嬷嬷贪财,方才教训卫婵时,说她带着这簪子招摇,便把簪子强行撸了下来,本想摔到地上给她个好看,却不忍心这金贵东西,顺手揣在自己袖子里。
谢怀则看的分明,却并未当场发作。
所谓捉奸成双,拿人拿赃便是这个道理,他要给卫婵出气,教训孟秋蝉,也得有理有据,不然不就成了没由来的偏袒妾室,宠妾灭妻了吗?
孟秋蝉蹙眉:“这是……”
双喜道:“这是凝冬姑娘,就是卫姑娘的簪子,乃是世子亲手所赠,这可鲛珠可是从一万颗珍珠中选出来的上等品,我们世子亲手制的图,寻人打的这只簪子,价值连城。”
孟秋蝉心里直冒酸水,她知道那簪子金贵,便是赵雪芙身为皇室郡主,妆奁里的珍珠也比不上这一颗鲛珠,不然赵雪芙也不会疯狂的嫉妒,一定要把卫婵置于死地。
可这簪子跟她乳母被捆起来有什么关系,她忽然一怔:“世子,莫不是怀疑,我奶娘偷了卫妹妹的簪子?”
“她可不是偷,是明抢,双喜,你跟夫人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小的跟世子回来,听说夫人把卫姑娘召了去,世子便去看看,结果一进内室,就看到卫姑娘跪在地上,孙嬷嬷在教训她给她立规矩,还直接上手掐打,卫姑娘手里还端着热茶呢,那热茶全都撒在自己身上,烫伤了,孙嬷嬷说卫姑娘招摇,拔了她头上的珍珠簪,就揣在自己袖子里,卫姑娘被欺负的不敢说话,若非世子出面,只怕卫姑娘要被这婆子欺负死。”
“欺负?怎么会呢。”孟秋蝉是知道自己乳母的性子的,的确贪财了些,但在谢怀则面前,她怎么会承认。
“奶娘是因为太过在乎我,觉得卫氏可能对我不敬,才会小惩大诫,纵然事情做得过了,也是忠心为主,情有可原,世子这番将她绑了折辱,是否太不留情面?”
谢怀则面色淡淡:“她欺辱别人的时候,是否觉得对别人有留情面过?红砚虽然给了卫氏,却一直都是我的大丫鬟,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第一日就罚了我的大丫鬟,你罚也便罚了,还拉出去掌嘴罚跪,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不知夫人是对着我来,还是对着别的什么人?”
孟秋蝉心里一突,强笑以做镇定:“不,这是因为红砚那丫头,实在不尊重,但凡我说一句她便顶撞一句,若不罚她,以后妾身怎么管着这一大院子的人呢,那些小丫鬟岂不都不把妾身放在眼里?”
“你让你的奶娘欺辱卫氏,也是为了立威?”
孟秋蝉偷偷看谢怀则的神情,妄图从他过于镇定的脸上找出一丝蛛丝马迹:“这绝非是妾身的意思,妾身的确让她敬茶,可也依着惯例,妾身刚进门,她是要来向妾身行礼敬茶的。”
谢怀则嗤了一声:“她连我都是不必跪的,你却让她跪下敬茶?”
孟秋蝉一愣,对谢怀则这话,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他这么一说,好像显得自己是个故意找茬的恶人。
“你让她跪下敬茶,她是没有依从你的意思,还是对你不敬?”
“这,这倒是没有?”
“哦,那你便解释解释,你这刁奴为何要故意欺辱人?”
孟秋蝉忙道:“此时妾身是不知情的,妾身是本想喝下卫妹妹的妾室茶,可前边小厨房说祖母和母亲的午膳好了,妾身少不得要去布置,便暂时把茶搁下,这礼什么时候受都是可以的,怎么卫妹妹没有回她院子吗?”
谢怀则冷笑,双喜补充道:“夫人,您的好乳母,叫卫姑娘一直端着热茶不能放下来,还叫她一直跪着不能起来,说您虽然没喝茶,可也没叫卫姑娘放下,这得等您什么时候回来了,您发了话,她才能起来呢,若不是世子回来,卫姑娘就得一直跪着。”
谢怀则的眼神越发冰冷,孟秋蝉心头突突的跳,她是暗示孙嬷嬷,给卫婵一个下马威,可没叫她当着世子的面也如此嚣张,居然被逮到一个正着。
“夫君,此事妾身当真不知,未成婚前,妾身与卫妹妹关系便不错,很是投缘,怎么可能过了门,成了真正的姐妹,反而针对她,妾身不过是依照礼法,让卫妹妹敬了一杯茶,没想到我乳母却做出这种事,卫妹妹的伤势如何?可请了大夫?妾身进去看看卫妹妹?”
孟秋蝉作势往屋内走,被几个壮实的婆子挡住,根本就进不去。
真是尴尬,孟秋蝉算是看明白,今日这出局就是冲着她来的,她成了这屋子里唯一一个尴尬人。
“为了一个妾,夫君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我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