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电报使用明码。
我们冒失地闯入这片没有尽头的黑色海泽,从最初的时间开始,一切,就已变得失常……船长从未告诉过我们执行的真正任务是什么,他始终对此守口如瓶,我们渴求真相期待返航之日,又各怀鬼胎相互算计……可怖之物藏匿于不可眼见的黑暗之中随时给于我们致命一击,邪祟的神祇悄无声息、无知无觉的潜伏进每一个丢失信仰的内心,伺机搬弄是非,腐化人性、引入疯狂……
惊惧与战栗永无休止,在经历种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失控事件后还保留有相对完整的血肉以及自我意识的人认知到了这样一件实事……
我们,永远回不去了……
自我们驶进海泽,船员中便诞生出一则无法被证实的传闻,‘只有一人可以活着离开’。可惜,我们曾将之视为愚昧与迷信的恶果,而非警醒与不详的预言……但依现在看来,理智者更应该注重它无法被证伪的一面……
事情正不可避免的趋向预言……曾经念叨疯癫话语的声带如今破损不堪、粘附在某个长满畸形物的船舱内,随着船体在坚硬、沸腾的海水中周转跌宕发出呕哑的、不再似人声的呜鸣,血肉与钢铁船体一同走向腐坏与毁灭,借助合于一处的朽烂脓汁,相融共生。
活着的尸体随处可见、游魂在甲板泛滥成灾、诡物肆意地在耳边谈论禁忌……我无以算清自己还能保持几日的理智,因为就连时间都抛弃了我们而逃离这块死地……真相至此,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但请相信我,摄政王先生……我向您呈报的每一个字句都是清醒的、真实的、符合现状的。不久之后,我们将向祂发起最后的攻击,以试图阻止几乎不可忤逆的腐坏力量对我们世界的全面入侵,这绝非悲观的论调,而是目前所有船上幸存者的共识……我们几无成功的可能……
此刻,我竟寄希望于预言的灵验。‘只有一人可以活着离开’,毕竟,无论成功与否,还有一人可以活着离开……那位真正‘天选之子’……如同我们驾驶的战舰,‘天选之子’号。或许冥冥之中,一切皆非巧合。
稍后我会再和您联系,希望,我能够再和您联系,并带来非凡的消息。
至帝国摄政王。
——天选之子号电报员,俞明镜”
如果我能预见发生的种种灾祸,我想,我一定会慎重地重新做出对自己生命负责地选择,也许会隐姓埋名,藏迹市井,遗忘所有关于父亲被杀的仇恨,安静、窝囊地度过余生。虽然稍显寥落凄凉,但仍可以愚昧与无知的活着,在人类社会、人类文明、人类认知触及到的已知之地,做一个自视看透一切、睥睨红尘苍生的出世之人,我也将会在虚荣与安全都得到莫大满足的境况下与不甘和解,安详地步入死亡,可偏偏,仇恨不容我偏安一隅,我选择历尽劫难,来到这里,来到天选之子号为父寻仇……本以为可以步步为营,完成夙愿,直到……之后种种超脱认知的灾祸发生,我才意识到,这是一艘没有归途的死船……我也终将成为这片咒域海泽的一朵黑色浪花,转瞬即逝……
我很少有宽裕的时间以及绝佳的精神状态进行系统的思考,在向帝国的摄政王陆镇冰先生发送完内容冗长的电报后,我的心绪竟在摇摇欲坠、吱呀噪响不断地船舱中觅得一丝极为罕见的平静。人类的血肉粘附在断裂、朽烂、弯曲的钢铁创口,它们的作用之一便是黏合与稳固因种种不测而即将解体的“天选之子”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