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情,原本只有辛嬷嬷,母妃和我自己知道,现如今再加上你一个,那便是天知地知你我等四个人知晓了。你千万千万要记住,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旦有半点口风泄露,就会给我们整个励王府,包括和煦宫都带来灭顶之灾。所以你决计不可以说与其他任何人听,就算那个人是你最最信任的人,或者是你那帮戏班子里头的朋友,也一样万万不可。”
励王很少会有如此郑重交待事情的时候,所以乔清澜也早就再清楚不过了,每当遇到这样的状况,便足以证明在励王眼中,此事究竟是何等的严重和紧要。
而遇到这样的情况,乔清澜又如何可能还会不点头答应?其实就算励王不说,光是看着他先前面对自己的时候,都一副迟疑不决说不出口的样子,乔清澜也不可能会不清楚此事的严重性,更加不可能毫无头脑地轻易泄露口风的。
“其实,我并不是真正的皇子,父皇并不是我真正的父亲,我自己的生身父亲另有其人。”
乔清澜这一下子,当真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
这是什么情况?励王并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他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而且按照先前励王的说法可以推测,他自己的亲生父亲想必早就已经不幸去世了,难道说……
这就是戏文中总喜欢演绎,观众们也百看不厌的狸猫换太子?
这样的一出精彩大戏,都能叫自己遇上真人真事的真实演绎,乔清澜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了。
“不是狸猫换太子,我虽然并非皇室子孙,但我的亲生母亲的的确确就是和妃。”
励王又一次果断否定了乔清澜逆天的脑洞,进一步详细述说道:
“母妃本来可以不用入宫,她从一开始就并非真心爱着父皇。母妃有自己的心上人,也非常幸运地和自己所爱之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并且怀上了他的孩子。可是,就在母妃刚刚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不久的时候,她的心上人,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却蒙受了莫大的冤屈,最终被父皇设计杀害了。”
乔清澜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尽管励王的叙述非常之轻描淡写,但是她却听得惊心动魄,尤其是听到这最后一句,乔清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按照励王这样的说法,岂不是等同于告诉自己……父皇,也就是当今圣上,便是励王殿下的杀父仇人?
“你说得不错,事实正是如此。”
励王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起来,让乔清澜觉得身周的空气仿佛也凭空添上了三分冷冽的气息,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年关将至,寒冬腊月的天气本来就很寒凉,还是因为励王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冰冰的气场所致。
“母妃虽然有幸逃出生天,但是悲痛欲绝,本想为父亲殉情,却又念及肚中已经有了父亲的骨血,希望为父亲留下一丝香火,同时也念着大仇未报,纵然一死了之,到了阴曹地府也无颜去见父亲。所以母妃费尽心思混入宫中,在辛嬷嬷的帮助下,得到了父皇的宠幸,从而让我顶上了皇子的名头,得以在宫中平安地长大成人,封王分府,直至今日。”
虽然整一个故事听上去很有些惊世骇俗,但细细想来,乔清澜又觉得每一处地方其实都未尝行不通。既然励王的杀父仇人可以是当今圣上,那么他的生身父亲也绝对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说不定又是一出功高震主,惹来皇权忌惮,从而招致灭顶之灾的悲惨冤案,具体事由却也并非乔清澜能够凭空猜测得出的。
既然励王的生身父亲,原本就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那么他们家自然原本就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向来人丁兴旺,就算励王的父亲最爱的人正好就是励王的母亲,但是作为官居高位有头有脸的人,励王的父亲身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有和妃这么一个女子。反而可能性更高的事情,是和妃只不过是励王父亲身边的一个妾室而已,而且是很不出名的末房小妾。
唯有如此,和妃才有可能有机会逃出生天,并且在其他人或有心或无意的掩饰之下,得以成功地隐姓埋名,不被他人知道励王父亲身边还曾经存在过这样的一个小妾。
尤其是当今圣上,想来他老人家肯定从未见过和妃的容貌,听过和妃的声音,甚至于不曾听闻和妃的存在,唯有不知情得到了如此彻底的地步,和妃才会有机会在宫中浑水摸鱼,隐忍蛰伏下来,并且让励王顶着皇家之子的名义出生长大。
至于辛嬷嬷,她与和妃同出一门,当然会帮助她,之前一直以为辛嬷嬷是和妃带入宫中去的,但是按照励王这样的说法,如今看来倒更像是辛嬷嬷先行一步已经入了宫,和妃进宫之后,设法与辛嬷嬷取得联系,方才得到了辛嬷嬷这么多年不辞辛劳不图回报的鼎力相助。
关于和妃既然是暗羽盟之人,又为何有法子离开暗羽盟入宫这一点,那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从她这些年以来一直都和暗羽盟保持着紧密联系一事上来看,可以想象得出来,和妃同暗羽盟从来就没有断绝关系,她入宫的路,说不定其中还有一大部分是暗羽盟设法帮她铺设的。
虽然暗羽盟要她入宫蛰伏的原因如何,乔清澜如今同样并不知晓,但从枫木寨发生的那些事情来看,暗羽盟觊觎卫国社稷早非一日之功,安排和妃作为后宫内应也实属正常,更不要说,和妃肚子里还有一个一生下来就有资格参与朝政的“龙种”。
或许从一开始,和妃会嫁给励王的亲爹,本就是暗羽盟安排好的事情,她只是执行命令而已。只不过后来和妃真的爱上了励王之父,才会在他身死之后,心心念念不忘要为他报仇雪恨。
唯一令乔清澜有些想不通的是,按照时间的推算,和妃在嫁给励王亲爹的时候,自己的母亲秋夫人肯定还一手掌管着暗羽盟上下,她对自己的贴身婢女秋婷,向来都如同对待亲生姐妹一般,母亲也说过,若不是那时节自身难保,她是万万舍不得抛下秋婷,自己远走高飞的。既是如此,母亲又怎会让自己的贴身婢女去嫁为他人妇充当内应?
有心想要问一问励王,看看他能不能给出一个相对靠谱的解释来,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是秋夫人女儿,以及自己和暗羽盟的关系非同一般等事情,至少目前通通都不能让励王知晓,乔清澜溜到嘴边的话语便被重新收了回去,某些问题暂时也只能忍着不问了。
“难道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在思考着的,都是如何杀了当今圣上?”
乔清澜记起之前励王特意乔装成对朝廷政务一窍不通,满脑子都是酒肉肥肠花红柳绿的败家王爷,故意要父皇因此对他心生失望乃至于是绝望,现如今回想起来,乔清澜方才恍然大悟,他这么做最大的一个目的,极有可能就是对当今圣上的一种报复。励王不仅仅是刻意要让圣上好好尝一尝自家孩子不争气的痛苦,更多的,是想要借此令圣上对自己的这个儿子轻视鄙夷,这样一来,励王想要背着自己的父皇做些什么事情,也就容易得多了。
励王伸手拍了拍乔清澜的手背,安慰道:
“放心吧清澜,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就连对我耿耿于怀的唐悟嵩,也从来没有发现过我的真实身份。”
“父皇也不曾起过疑心,不会有事的。整个计划,母妃早就已经计划稳妥了,只要按照母妃的计划行动,这个血仇肯定可以报得成。”
乔清澜就算是再不放心,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多说什么。不过很显然,和妃既然蛰伏多年,隐忍了这么久,那么她就不会轻易做出冲动的事情来,也更加不会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做送死的傻事。以和妃的智谋,或许她真的可以成功,不管在和妃与励王眼中,所谓的报仇雪恨究竟是帮助励王的亲生父亲洗清冤屈,还是杀了卫国国君,亦或是夺取皇位,说到底全都和乔清澜没什么关系。
只要和妃不是让励王提着一把刀,直接冲上仰清殿弑君逼宫,乔清澜就不会拦着励王。
“可是悟瑾,既然你这么多年一直想方设法让父皇厌恶你轻视你,你又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把这个计划全盘推翻了?难不成,这也是和妃的安排?”
“这个当然不是。如果是的话,我胸口前这道鞭伤就不会存在了。”
乔清澜问这个问题,心里头本来就有自己的答案,励王话音未落,她已经重新追问起来:
“那么你现在拼着被母妃责骂也要更改原定计划,是不是代表了你已经不想报这个仇了?”
励王忍不住扭过头去,看着乔清澜的目光里很有几分讶然之色:
“不想报仇?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对父皇是有感情的。”
乔清澜说得太过掷地有声,听得励王不由地心头一震。
“虽然你知道是父皇害死了你的生身父亲,但是你自幼在宫中长大,口口声声喊他做父皇,也曾经是父皇疼爱有加的好孩子,就算长大之后不再受父皇看重,但父皇对你的父子亲情并未真正减弱消失,凡此种种,你心里头不可能不明白,自然对父皇也就不可能真的太过绝情。悟瑾,你说我说得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