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回头一笑百媚生

1921年2月8日，农历正月初一。

早上，陈晚霞和陈露婷还在酣睡中，就被远处的鞭炮声吵醒了。那鞭炮声震耳欲聋，让人不得安宁。

陈晚霞起床后，让张妈把陈露婷叫了起来，说等会肯定会有人来拜年。陈露婷赶紧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洗漱完毕，下楼用早餐。

她们刚刚吃完早餐，就听得李健来报：刘金花、孙世珠两位女士到。于是，陈晚霞和陈露婷站起身来迎接她们。还没有看见她们的身影，就听到两个人“哈哈哈”的笑声。

陈晚霞快步上前，握住了她们的手，陈露婷则在一旁说道：“刘姨，孙姨，新年快乐！”

刘金花笑嘻嘻的对陈露婷说：“你刘姨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就拿这个作为新年礼物吧。”

说着，把一个首饰盒塞到陈露婷的手里。

陈晚霞想要拦阻，刘金花立刻拦住了她：“这是我给孩子的，和你没关系。”

陈露婷打开盒子一看，见是一枚精致的钻石戒指，赶忙说：“刘姨，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刘金花佯装不高兴的样子，说道：“你瞧不起我？我不配送你礼物？”

陈露婷笑着说：“刘姨说哪里话？我收下便是了。”

刘金花高兴的说：“这才对嘛。”

这边孙世珠也把一个红包塞到陈露婷手里，笑着说：“我比较俗气，直接给红包了。”

陈露婷谢过她们，和她们一起坐在沙发上闲聊。

随后，邓家芳、林雪蓉、李子期和梁艳琴也先后来到了陈晚霞家，向她拜年。她们各有各的贺礼，其中，邓家芳送的是一匹上好的丝绸，林雪蓉送的是一张黑胶唱片，录的是名角唱的昆曲，李子期奉上的是一个樟木的首饰盒，非常的精致，而梁艳琴则送了一件旗袍，看起来非常的典雅大气。一下子收到这么多好东西，陈露婷笑得嘴都张大了。

姐妹们陆续到达之后，凑成了两桌，开始打麻将。麻将桌上笑声连连，惊喜不断。最不会打麻将的孙世珠和梁艳琴不停的点炮，让其他人乐得合不拢嘴。看到她们玩得开心，陈露婷向她们道了失陪，自去廖秋生家拜年。

来到这条里弄里，倒是到处张灯结彩，很有过年的气氛。陈露婷带着李健来到廖秋生家门前，敲响了他家的门。不一会功夫，门开了，师娘把他们迎了进去。看到李健手上捧满了各色礼物，师娘笑着说：“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礼物。”

陈露婷恭敬的说：“今天是大年初一，我跟着师傅学戏也有小半年了，理应感谢一下师傅的教导。”说着，她让李健把礼物放在桌子上，自己抱起了廖秋生的小女儿薇薇，把一个红包塞进了薇薇手里。薇薇刚刚六岁，知道这里面装的是钱，于是嚷着对妈妈说：“姆妈，婷婷姐给我红包了。”

师娘一把夺过红包，要塞回给陈露婷，陈露婷一边拦阻，一边说道：“大过年的，你和师傅也回不了老家，这点心意，师娘买点好的，给师傅补补身子。”

师娘看她说得诚恳，也就不再推辞了。她收起红包，给陈露婷倒了一杯清茶，让廖秋生和陈露婷说话了。

廖秋生笑着说：“以后不要这样客气。这些日子以来，你唱戏的功底有了提升，为师还是很满意的。”

陈露婷认真的说：“多亏师傅指点有方，我才能摸着其中的窍门。以后还请老师严加教导。”

“这是自然。希望你不要松懈，继续好好练习。”廖秋生点头说道。

陈露婷和李健又坐了一会，告辞离去。他们还要去曾雪亭家拜年。曾雪亭住在一个弄堂里，离陈露婷家还有点远。其实曾雪亭是务本女中初中部的国文老师，曾经教过陈露婷。在校期间，他很赞赏陈露婷的作文，对她青眼有加。再加上陈晚霞希望陈露婷的国文造诣达到一定的水准，对曾雪亭礼遇十分，所以，两家人的关系比较近，不但邀请曾雪亭出席了陈露婷的十八岁生日晚宴，还不时邀请曾雪亭一家到陈府做客。师娘李爱如和曾雪亭的三个孩子都非常喜欢陈露婷，亲切的叫她露婷姐姐。

这天，陈露婷刚走进曾雪亭的家门，三个孩子就围了上来，嚷嚷着要新年礼物。李爱如赶忙把他们赶开，笑着把陈露婷和李健引进门。看到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陈露婷知道这是李爱如的功劳，于是笑着说：“师娘受累了。这是我给师娘准备的新年礼物，您快看看合不合身。”

李爱如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一件素净的棉袍，裁剪得非常好。李爱如拿起棉袍，上下比了一下，笑着说：“你挑的，准没错。这是我和你师傅的心意，别推辞，收下吧。”说着就把一个红包放在了陈露婷手里。陈露婷知道这是压岁钱，不便推辞。她收下了红包，又拿出三个红包，递给三个孩子，说道：“小的给大的拜年，大的给小的红包，这是老规矩了，是不是？”

李爱如拦阻不及，三个孩子拿着红包，欢天喜地的跑开去。曾雪亭从里屋来到了客厅，笑着说：“这几个不懂事的，又让你们的婷婷姐破费了。”

陈露婷一边向曾雪亭行礼，一边说道：“不值当什么的，露婷祝老师和师娘新春快乐！”

曾雪亭摆手让陈露婷坐下，问道：“最近在忙些什么？可有读书？”

陈露婷毕恭毕敬的回答：“前几日一直都在忙着过年，未有读书。”

曾雪亭叹了一口气：“交游广是好事，但是不能将时间都用在交际上，还是要沉下心来读点书，才能不断充实自己。”

陈露婷点头应道：“老师教训的是，我回去就读书。”

曾雪亭转而问道：“你姆妈可好？”

陈露婷笑着说：“她很好，多谢老师记挂。”

这时候，曾近梅跑到陈露婷的身边，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撒娇说：“婷婷姐姐，我要放花炮，快带我去放花炮！”

陈露婷刚想说话，师娘拦住曾近梅说：“梅，你怎么这般顽皮？放花炮是男孩子的事，你不要掺和。”

站在一旁的李健笑着说：“曾师娘不必担心，我带小梅去放花炮，保准伤不到她。”

李爱如有点犹豫，陈露婷也笑着说：“有李健在，您就放心吧。”

曾雪亭点了点头，说道：“让他们去吧。”李爱如这才让李健抱着曾近梅而去。

不一会，就听见曾近梅在里弄里传来的开怀大笑声。

曾雪亭拿出两本书，一本是胡适的《尝试集》，另外一本是林纾是用文言文翻译的《巴黎茶花女遗事》，对陈露婷说：“这两本书相当不错，你可以拿回去看看。”

陈露婷收下了书，和李健告辞而去，径直往田可人家走去。

及至来到田可人家门前，只见她家门上挂着两个红灯笼，格外衬托出节日的气氛。陈露婷跟在佣人的后面，走进了客厅。沈郁芳和田可人正在看报纸。

看到陈露婷走进客厅，田可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激动的说：“还是你好，大年初一就想到我了。”

陈露婷笑着说：“哪能不想到你啊？你一天念叨我三十回，我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喷嚏了。”

接着她向沈郁芳行礼打招呼，说道：“我姆妈问夫人好。”

沈郁芳微笑着回答：“多谢，也代我问你姆妈好。”

“好的。”陈露婷一边答应着，一边被田可人拉着，往她的卧室而去。

刚走进卧室，田可人就轻轻的把门掩上，把陈露婷拉到床边坐下。只见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香囊，递给陈露婷说：“这是我给你的新年礼物，拿着。”

陈露婷接过香囊一看，缝的非常精致，她惊讶的说：“你自己做的？”

田可人得意的点了点头。

陈露婷赞赏的说：“要是我的手有你这么巧，那就太好了。”说着，她从随身的提包里取出一个小首饰盒，递给田可人。

田可人接过首饰盒，打开一看，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叹。原来，这里面是一枚极其漂亮的红宝石戒指，红宝石熠熠生辉，镶嵌在铂金戒指上，让人看了都不想挪开视线。田可人不好意思的说：“露婷，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陈露婷笑着说：“你先说，你喜欢吗？”

田可人心直口快的说：“这么漂亮的戒指，谁能不喜欢？”

陈露婷认真的说：“我就不喜欢。”

田可人惊讶的问：“为什么？”

陈露婷接着说：“因为这不是我心上人送的。”

田可人笑着说：“你有心上人吗？”

“目前还没有。”陈露婷斩钉截铁的回答。

田可人说：“那不就结了。反正你没有心上人，谁送的还不一样？”

陈露婷笑着说：“那我不能夺人所好啊。”

田可人想了一想，问道：“露婷，这枚戒指究竟是谁送你的？”

陈露婷又笑了：“你猜。”

田可人摇了摇头：“我猜不出。”

陈露婷笑着说：“你和我都认识的人。”

田可人疑惑的问：“郑国宗？”

陈露婷笑道：“不是。”

田可人拉着她的胳膊，撒娇的说：“露婷，你别让我憋在这个闷葫芦里了，快告诉我吧。”

陈露婷笑着说：“好好好，是刘团长送的。”

“刘团长？他给你写信了？他现在哪儿？”田可人一连声的问。

陈露婷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大年二十九收到的，同时收到的还有一封信。”

说着，陈露婷拿出了那封信，递给田可人。田可人不好意思的说：“信是写给你的，我不看。”

陈露婷笑着说：“信上没有什么，放心看吧。”

田可人接过信，只见信上写着：“陈小姐，吾自上海一见，对陈小姐的风采尤为仰慕。今日偶得戒指一枚，借花献佛，还请笑纳，希望能结秦晋之好。刘世伟奉上。”

田可人一边看，一边横生醋意，酸溜溜的说：“你就好了，这么多人围着你。”

陈露婷上前揽着她的腰，笑着说：“吃醋了？我要是喜欢他，还会把戒指给你带来吗？”

田可人想了一想，道歉说：“露婷，我错怪你了。”

陈露婷不以为意的说：“我还要撮合你们两个呢。将来你怎么谢我？”

田可人调皮的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这么着急？”

陈露婷挠着她的腋窝，笑着说：“我着急喝喜酒呢。”

田可人则不好意思的捂着脸，接着又放下手，小心翼翼的把戒指戴上，问陈露婷：“露婷，好看吗？”

陈露婷坐在床沿边，连连点头：“太好看了，真配你的纤纤玉手啊。”

田可人自己对着阳光，左照右照，出神的看着手指上的戒指，似乎在想着什么。

陈露婷笑道：“你不会是在想刘团长吧？”

田可人又是不好意思的说：“你说刘团长还会到上海来吗？”

陈露婷认真的回答：“当然会了。怎么？你担心自己见不到他吗？”

田可人点了点头：“是的，我就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陈露婷站起身，说道：“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向你打包票，他一定会再来上海的。”

田可人失落的说：“那也不是为我而来。”

陈露婷笑着说：“你还没有翻篇哪？戒指已经戴上了，还不满意？”

田可人轻轻推了陈露婷一下：“满意，满意，你这个月下老人，给力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