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她本来只是后宫里一个普通的宫女,连先帝的面也见不上,日子过得平稳又踏实。后来被调去乾清宫,在先帝面前露了几次脸,先帝暗暗把她记上,甜言蜜语的哄着,许下了很多承诺。
她知道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种诺言非常的不切实际。但理智无法阻挡她对爱情的憧憬,她终于答应先帝,成了他众多妃子中的一个。
后来她经历很多糟心的事,明白了,男人永远是喜新厌旧的,先帝对她只是一时兴致。她必须接受,其实她跟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当她明白了这个道理后,她就开始刻意的冷淡先帝。这种行为对一个妃子来说简直是自取灭亡,若是没有先帝的恩宠,她一个低阶妃嫔,在宫里便是任人欺凌的存在。
但是这种欺凌只维持了一段时间,没有人会把精力一直放在一个默默无闻还病着的女人身上,她们完全忽略了她。于是她在宫里只是受点儿冷眼和委屈,并没有人把刀口对准她。
这么多年,她竟也平平安安过来了。
大火那天她被张千源救走,病势垂危,郡主千方百计为她问药,像对待家人那样对待她。后来请到一位游医,那游医走遍大江南北,见过许多疑难杂症,而且胆子大,不像宫里太医那样畏畏缩缩的,生怕开的药稍微烈一些就把主子们医坏了,病就一直拖着,怎么治也治不好。
那游医很坦诚的告诉她,她的病拖的太久要治愈是不可能的了,但可以延续几年的寿命。如果她肯的话,就跟着他,他去哪她就跟到哪,因为她这病得慢慢医,起码得耗个三四年,而他又不可能留下来。
她答应了,跟着那游医走南闯北,受了很多苦,染上了市井气,半点儿没个太妃的样子。可是真如那游医说的,她多活了好几年。
郡主常会派人来问她的情况。后来她提出想回去,郡主就亲自过来接她。当时他们是在山里,郡主受了很多颠簸,走山路脚都磨破了也没叫苦,她感动不已,当时就认了郡主做干女儿。
郡主一家对她的大恩她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可是现在温仪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从当初的大火开始,全部都计划好了,就是为了利用她。
她怎么能相信?
太妃出去吹了一路的风,终于按捺不住,叫备车,去端王府。
她要亲自问问。
今天端王和赵锦义都出去了,府里只有端王妃和郡主,母女两个正在绣花,忽然听人报太妃来了。
赵锦绣蹙了蹙眉。
她跟太妃说过,不能让人看出她们的亲密,要见面也得找隐蔽点儿的地方,平时有事让下人来说一声就行了。
跑到端王府来,这是大忌。
赵锦绣放下绣花针,忧虑的叹了口气。太妃这么堂而皇之的过来,一定是出了大事。
八成,又是因为那个温仪瑄。
过年的时候她们才在长宁寺见过,太妃对温仪瑄束手无策,完全处于弱势,就连儿子都不帮她。当时她就告诉太妃,王爷宠爱温仪瑄,你明刀明枪的针对温仪瑄,那就是朝王爷心上捅刀子。倒不如漠视,或者干脆对温仪瑄好点儿,王爷看见了,自然也会偏向你。只要王爷心里看重你这个娘,还怕赶不走温仪瑄?
今天太妃火急火燎的来,恐怕是有更严重的事儿。
她没猜错。
温仪瑄竟然能从当初认罪那小宦官身上查到这么多的线索,矛头直指她的公公张千源,指明那场大火是公公的安排。
不愧是,北镇抚司的前主。
不容小觑啊。
赵锦绣不紧不慢的为太妃倒了杯茶,坐下去,手指捏着茶杯的外缘,眉眼微抬冷静望着太妃:“干娘信了?”
太妃顿时语塞,羞愧难当。
是啊,她怎么能怀疑她的干女儿,怀疑对她有莫大恩情的郡主一家?
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可是,她的理智却告诉她,这一切是非常有可能的,有那么多的人证。而且,在当时的情况下,张千源不在先帝身边守着却来救她,不是很可疑吗?
太妃喉咙很干,“我,我就是来问问,没有相信。”
“干娘。”赵锦绣握住她的手,目光澄澈坚定:“不要被那个女人迷惑了,你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她最擅长的就是罗织罪名。因为她多少大臣死于非命?这么狠毒的一个女人,她的手段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太妃嗫嚅了下嘴唇,说不出话。
“人心是可以收买的,只要你给足价。那些人说的话我们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也许根本就是温仪瑄逼迫他们说的呢?至于什么华公公……我根本没有印象。”
赵锦绣表情真诚,握着太妃的那只手力道恰好,皮肤有温暖的触感。
“温仪瑄这故事确实编的不错,编成话本子应该有不少人喜欢。可是再好看的故事,那也是假的。当初公公救干娘,只是尽他份内的职责而已,若说这火是公公命人放的也太可笑了。公公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一大职责就是维护宫内的安定,怎么可能会让人放火?”
太妃听到这里,忍不住点了点头。
张大人尽忠职守,连党争都不参与,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锦绣,你说的对。”
赵锦绣心里一松,刚要说话,就听见两记敲门声。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