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本王是不太相信的,一直以来,卫添都把本王归于二皇兄的同党,排挤、打压、见死不救的事情他做得习惯又顺手,他怎么可能说过让本王接他皇位这种话呢?
李敬堂看出了我的猜疑:“殿下,这些年,皇上这样做,是在为你排除障碍啊。”
“此话怎讲?”
“大锦朝堂上上下下都知道皇上对殿下不信任,可大家都忽略了,当初皇上登基,本应集权以巩固统治,可他却从未从殿下手里把兵权接过来。我大锦,手握重权、随时能带兵打仗的人除了崇安王殿下您,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可大锦的官员,有哪一个真正觉得殿下继承大统呢?没有,一个也没有,因为他们都知道皇上对殿下不满,所以没有人来处心积虑提防殿下。甚至,连我和高兄都忽略了这件事,都揣摩错了皇上的用意,派出杀手暗杀殿下。”
我恍然大悟:“陵台、洛昌的埋伏是你和高蜀操控的,跟皇上无关?”
高蜀点头,愧疚不已:“与皇上无关。高蜀怕是万死也难掩罪责,皇上下令惩处我二人,应当就是为了殿下当初受的责难和委屈罢。皇上英明呐,老臣甘愿伏诛。”
李敬堂抹了一把泪,道:“殿下若是能见到皇上,便替我二人告诉他,皇上的用心,我二人皆体会得到。”
皇上的用心,我二人皆体会得到。
身旁的杨公公,听到这句话便落了泪,慌乱地抹了抹脸,在我身旁跪下,先给我磕了个头,又给高蜀李敬堂磕个了头:“多谢殿下肯来替皇上看望两位大人,也多谢两位大人体谅。老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能回宫里专心陪皇上了。”
那时,我总觉得杨公公话里有话,正准备仔细琢磨一下杨公公的意思,可思路却被高蜀的一句话打断:“容老臣上路前再提醒殿下一句话,陈长风并不如面上那般正直,他有公报私仇之嫌,殿下应当小心这个人才是,万不能把江山大局都放在他身上。”
我点了点头:“本王记住了。”转身准备离去,可脚步还是顿了顿,最后回头道了一句,“二位大人一路走好。”
杨公公跟在我后面往外走,在这阴暗逼仄的一条路上,我大概问了他一句:“皇兄让我过来看望高蜀和李敬堂,便是让我知道他从未讨厌我,而是在保护我,为了告诉我他想让我接替他的位子,做皇上?”
“或许是罢……”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偏偏要经过这两个人的口呢?”
杨公公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依旧如来时那般,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皇上有他自己的考虑罢。”
他总有自己的考虑。
可我也很想他把自己的想法真真切切地告诉我,我不是那个翻入东宫墙头的小孩子了,关于江山社稷的事,我其实也可以帮他出谋划策。
走出牢房,雪依旧在下,皑皑白雪把整个帝京铺满,仿佛要遮住这一夜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无法回头的遗憾。
午时,帝京西市,高蜀李敬堂如期问斩。
我在王府呆了半日,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安排部署。可思路总是被那桩心事打断,我索性掏出那枚不老琮,放下推演的纸笔,靠在椅背上,给了自己半个时辰,来专心思念秦不羡。
这一想便又想到了南国府溪园最后一夜。
醉意朦胧又万分清醒,耳边是她慌乱无助的呼吸声,她冰凉的手指停在我胸前的伤口上,我不知道把一个人的不老琮放进另一个人的伤口处是什么感觉,只害怕自己没有经验感觉不到,怕自己还愣怔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的不老琮给了我,于是五脏六腑剧烈震颤,高楼倒,万物崩。
我惊坐而起,攥上那只微凉的手,控制她进一步接触我,那时候我的脊背上都是汗,甚至顺着皮肤淌下来落在衣衫上、床榻上。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我在战场上都未曾这般朝着敌人骂骂咧咧,可那一刻,我只要想到她可能已经把不老琮给了我,我便如时控的虎豹一样,张牙舞爪又歇斯底里:“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这句话吼出来,面前的秦不羡不慌不忙,冷漠淡定,可本王自己的眼睛倒先潮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