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那怪异青年猛然抬头,白发老者与他对视,竟一失神,身子不自觉地颤抖了下,手掌一松,竟然连手里的酒坛都没有稳住,直接掉了下去。
啪!
站在废墟之上的法海伸手接住这只落下的酒坛子,不用他刻意去闻,浓郁的血腥气已经混合在酒水的味道之中扩散出来,钻进他的鼻子。
“这酒里,混了人血,你喜欢饮用人之鲜血?”他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白发老者,表情没什么变化,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怒火。
因为早在他来到这篇废墟的时候,怒意就已经蓄满。
这脚下的瓦砾虽厚,却又如何掩盖得住二十多条冤魂的怨气?
纵然法海早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秩序是如何崩坏,但当他真正亲眼看见之时,依然觉得触目惊心。
二十多条人命,在这些人的面前,真的就如同草芥一般,甚至都入不了他们的眼。
只恨自己晚到一步,若是再早片刻,这二十多条性命,也不至于枉送黄泉。
更可怕的是,这二十多条性命,不过是这座城池的冰山一角。
自进入南渡城,法海一路至此城主府邸,以天眼通所见,整座城池皆是怨气冲天,可想有多少百姓死于其间。
表面上的波澜不惊,压不住心内的怒火滔天。
那悬空而立的白发老者此时回神,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上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身体仍然有一种想要颤抖的感觉,他甚至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事出反常,他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望着法海,小心地问道:“敢问阁下何人,为何来我南渡城。此地乃在下府邸,阁下如此闯入,非是做客之道!”
法海望着他,没有回答,而是摇了摇头,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道:“同类相食,非人之道,你有如此恶行,已然非人了。”
白发老者闻言,看见下方之人的眼神,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头皮发麻,身子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之感回荡在他的心头。
会死!
自己会死!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他无比笃定,自己要是继续什么也不做,马上就会死了!
就在此时,另外一道声音响起:“喂……那个人,他喜欢饮人血就不算人的话。那我喜欢杀人,应不应该算人呢?”
法海侧头看过去,却是之前那个一直在和白发老者找别扭的披甲男人,他的表情依然是那么平静,看起来是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法海望着他,竟然也回答他了:
“同类相食,非人之道,此非人哉;同类相杀,同样非人之道,自然也算不得人。”
那披甲男人想了下,点点头,然后说:“你说得对。但是,不算人,又该算什么东西呢?”
法海望着他,说:“不过是些畜生罢了。不!即便是畜生,也不会只为取乐便妄动杀戮,更何况是同类相杀。如此之辈,是连畜生也不如的东西。”
那披甲男人咧嘴一笑:“哈哈哈……你很有意思。不过我想,要是杀了你,应该会更有意思。”
“这个癫子!”一直悬浮在上空的白发老者看见这一幕,先是心中暗骂一声,随即又生出一股庆幸之情,既然这癫子自己跳出来,那便让他先去探探这神秘人的深浅,自己正好静观其变。
那披甲男人话说完,脚步一踏,顿时浑身上下气劲涌动,犹如实质烈火升腾,四下高温骤起,一条条火舌舔舐着地面的青砖,将之烧得一片焦黑。
法海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却浮现出来了初来此界之时见到的那条长街,遍地残肢断骸,街道地面又有被火焰灼烧过的焦黑痕迹。
法海的眼神落在了那披甲男人腰间,那里正挂着一口黑色的长刀,刀鞘上还有点点已经干涸的血迹。
这下就联系起来了,于是,他问道:“今天城里那条长街上的人,都是你杀的?”
那披甲男人闻言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对啊,我杀完之后,那条街上是不是漂亮多了。一会儿,我杀完你,这地方也会变漂亮的。”
话音落,他‘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佩刀,寒锋闪烁之间,火焰缠绕而上。
烈火刀锋之下,杀气升腾,人影一瞬消失,再出现便已凌空跃至法海头顶,气势凶猛。
“嗤!”
燃烧着烈火的刀锋划过空气,拉响一道尖锐短促的气流鸣啸声,斩向法海的头颅。
法海冷哼一声,随后……
咔嚓!
砰!
两种不同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然后,一直凌空悬浮在天空之上,注视着场间变化的白发老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看见的一幕:
只见那片废墟之上,法海看似原地屹立未动,只是他的手指之间却多出了半截雪亮的刀刃,而刚才气势汹汹的披甲男人已经被踩在了他的脚底,动弹不得。
白发老者全程看下来,却根本没有看清现场形势是如何变成这样。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回荡在他的心间,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他的心脏,令他心慌不已。
不行!得赶紧跑!
就在他这个念头萌生出的瞬间,却见那个生性喜好杀人的癫子,被人踩在脚下竟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竟然这么厉害!有意思,这样才有意思!”
“我不是你的对手,那你,要不要试试来杀了我?”
那披甲男子保持着趴窝的姿势扭过头来,表情癫狂地对着法海挑衅。
白发老者心头一动,自从这个癫子被派来南渡城任血武卫大统领,日常给他找些麻烦,他早就忍受不了这家伙了,之所以没有杀了他,一是他的叔叔毕竟是风和州主,要给三分薄面;二则是他的身上存有一道风和州主的寄体化身,真遇到危险之时,会出手相助。
他主要顾忌的是后者,如今这个时代,能担任一州之主,都是天人境的强者,即便只是一道化身,也要远胜于大宗师。
而且,风和州主是老牌的天人境强者,据说昔日天下未定之时,曾与未晋升至尊境的血帝大战多次,甚至小胜过几回。
后来血帝晋升至尊境,五大至尊镇压天地,风和州主不知为何投入了血帝麾下。
而这神秘人不知来历,也不知道修为究竟有多高,但也不可能高出天人境去。
既然这个癫子已经惹上了他,自己倒是也可以再观望一下,坐山观虎斗,运气好自己还有机会能渔翁得利。
一尊疑似天人境强者的血精,想想他就已经垂涎三尺。
不知不觉间,贪恋已战胜了求生欲。
没有理会白发老者的心理交战,法海听见披甲男子的挑衅,面色不改道:“贫僧身为出家之人,本应慈悲为怀,只是尔等所为已然非人,实乃邪魔之类,贫僧今日,便送尔等邪魔往地狱而去,洗清一身罪孽。”
“哈哈哈哈哈……你有本事就尽管来!”男子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大笑着继续挑衅。
不知为何,他的神态有些近乎癫狂。
他说话之时,不远处有沉重的脚步声与凌乱的兵甲碰撞之声,是一群负责护卫城主府的血武卫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不过,到了地方,看见里面的情况,却又不敢贸然靠近。
毕竟,能在这南渡城当这么久血武卫还活着的人都知道,大统领是个癫子。
他发癫的时候,最好不要靠近,否则很有可能成为一具尸体,或者连尸体都没有,直接人间蒸发。
尤其是现在城主大人也在那里,另外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神秘人。
这种状况,他们这些小虾米还是安分一点,躲远点比较安全。
值得一提的是,这群血武卫中,还有一名穿着布衣长衫的中年人,筋骨松散,行走呼吸之间毫无章法,看上去不像是武者,却不知为何混在一群血武卫之中。
而且,时刻都有三名血武卫护在他的面前,显然这中年人地位不低。
不过,法海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他们,也不再和这癫狂的男人多言,轻轻一抬腿,脚下金芒灿烂如辉,朝那男人踩去。
就在炽盛金芒即将落下之时,鲜艳的红色霞光升腾闪烁,爆发出一股力量,抵住了法海这一脚。
同时,另有一股无形力量裹挟着那癫狂之人朝外侧挪移了七八步远,离开了法海身边。
同时,一道粗狂浑厚的嗓音响起:“谁敢动本座侄儿?!”
这道声音落下,只见虚空轻颤,鲜红色的火焰从男子眉心之处燃起,紧接着,火焰汇成红霞,光华绚烂,一条魁梧昂藏的人影逐渐自其中显化出来,强横的气息显露无遗。
“这种气势,我连反抗的心都生不起来,果然是州主的化身。”天空之上,白发老者感受着那强悍的气势,一阵心惊肉跳,他曾经不知道多少次想对那癫子下杀手,现在看来,还好自己忍住了,不然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哈哈哈哈……来杀我啊!”这位南渡城血武卫大统领笑得更加猖狂,好像刚才被人踩在脚下命悬一线的人不是他一样。
甚至看他的样子,会让人产生一种他才是胜利者的错觉。
而那人影一显化出来,立刻就看清了场中的形势,目光锁定法海,声音冷漠:“就是你吗?敢动本座的侄儿,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