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群山中,一队人马正在森林中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歇息。
这里树木高大茂盛,刚过正午,艳阳当空,林中光线却犹如黄昏般晦暗。
韩旬盘腿坐在地上,用布仔细擦着手里的弓。
山林里太过潮湿,担心受潮脱胶,这些天,韩旬总是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擦弓。
小黑懒洋洋地躺在韩旬脚边,不时伸出爪子抓抓他裤腿。
一位嘴有些歪的中年仆人背靠大树,叉开两腿坐在地上,斜着眼朝韩旬喂了一声:“小子,看你整天擦那玩意儿,你很懂射箭吗?”
问话的是杨辛府上家生奴仆李图。
韩旬伺候杨辛才几天,很多事还不明白,新来的本就容易受欺负,这一群仆人里又数他年纪最小,动辄挨骂,有时还会被踢上几脚。
看对方问话的语气态度,显然心存挑衅,韩旬正思考怎么回答,旁边一个小哥插话进来。
“他们豢龙氏这一族的人,这方面本事从娘胎里带来的,一般人比不了。”
插话小哥叫蒋从,比韩旬大不了几岁,坐在一根隆起的老树根上,头戴一顶有红缨的白色毡帽,是当地县令为了讨好杨家派来护卫的本地军士之一。
听蒋从口气,对韩旬这一族射箭的能力似乎推崇备至。
李图听得不受用,冷笑说:“这些蛮子吹牛的大话你也信,你是不是还觉得他们真可以驯龙?”
蒋从有些着急地争辩:“我又没说他们可以驯龙,不过他们能够驯虎驯豹,这本事也远超一般人。”
李图闻言哈哈大笑,转头朝韩旬:“小子,你驯的虎豹在哪里呢?叫出来给爷们开开眼。”
韩旬不禁脸红。
年轻军士看向通体漆黑,没有一根杂毛的小黑,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这不是一只幼年黑豹吗?”
李图又是一阵大笑,边笑边拍大腿,其他仆人也笑。
韩旬有些难为情地回答:“不是,这只是一只野猫。”
“你上几辈里有外族人?”
韩旬点点头:“我妈就是。”
“难怪。”蒋从投以同情眼光,“能训猫也不错,我们也没谁能把猫像狗一样带着。”
李图在一旁呵呵冷笑。
“要这小子妈也是他们这一族的,就能把老虎豹子像狗一样带在身边?真当我们没见过这族其他人?他们这族的经常跑爷们住的安阳城里来耍把式卖艺,也不过就是牵些狗啊,羊啊,猴子之类的,和其他耍把戏的也没见有什么差别。”
杨家其他仆人也纷纷附和。
年轻军士涨红了脸,正要出言反驳,吴文起突然一声大喝:“小黑!”
新仆人买来后主人家一般会起个新名字,吴文起懒得想名字,干脆就叫韩旬小黑。
韩旬赶紧站起,小黑犹如被针扎一般,突然从地上弹起,空中翻个筋斗,四足落地站稳,弓起身子。
杨府仆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吴文起一脸不高兴的瞪着韩旬:“怎么总是这么不长眼睛,少爷要上马你看不见?”
杨辛不太耐烦地等在马前,手里握着缰绳,轻轻拍打手心。
韩旬赶紧跑过去,扑通跪倒在地,弯下腰,双手趴在地上。
杨辛心里有些不痛快,当初花钱买韩旬的时候,有几个管事的就反对,说豢龙氏一脉的后人,虽然也是天朝人氏,和我们同根同种,但他们久居荒野山林之中,成日与野兽为伍,不习教化,不尊礼节,实际和塞外那些蛮子差不多。
但韩旬舅舅任六托吴文起在他面前说好话,说他这外甥家里可怜,爹妈早死,全靠奶奶带大,现在老人体弱多病,双眼又瞎了,这孩子孝顺,只望挣些钱给老人看病买药,养老送终。
又说韩旬母亲是外族人,所以他只有豢龙氏一半血脉,不至于无可救药,而且这孩子自小聪明伶俐,好好调教一番,定能成为少爷得力帮手。
又夸韩旬善射,四五岁就开始摆弄弓箭,十一二岁已经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小射手,这些年技艺只会更加精进。
杨辛是武官,平日里也喜欢舞刀弄枪,听到韩旬善射,有些被打动,加上这趟出来寻找黑腹蛹参,也需要一个对山林熟悉的下人,于是决定买下韩旬。
等到见面,看见韩旬手里拿的粗漆劣弓,弓力估摸不过四五斗,也就是能射射兔子黄雀的玩具,顿时大感失望,才明白任六所谓善射,不过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