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越是抱以期待,越会有许多意想不到,工人、客商来来往往之外,盛扬园区的门口还多了另一搓人,有时四五个有时七八个。这些人什么也不做,只是盯着来往的每个人,有的眼神冰冷而犀利,直把人看得瘆得慌。
关飞海刚干上保安队长就遇见了他料理不了的事,这些人中有些是上了年纪的,气色看上去很差,吵得凶了倒地一个休克,负面影响就更大了。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港商和内地商人经常出没盛扬园区,总是瞧见一帮贼溜溜的人,心里多少会有些抵触。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朱小福,连盛扬的人也开始留意,仿佛全世界都在找朱小福。
不久之前,朱小福拿到一笔七位数的拆迁补偿款,按照当下人们每年万儿八千的务工收入,他的这笔钱够人们赚两百多年,可以说买彩票中头彩都来不了这些钱。
朱小福若是孤身一人也就罢了,朱家这户实在是太大了,三服这帮亲戚都够组两个排了,要说五服之内都够一个加强连。朱小福种楼,朱家人尽皆知,回头一看,人们觉得选择默而不语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退一步说,不和你要钱,多少借点不算过分吧,再说借来的钱也不会胡花。你二婶家老五的三儿子,脑血栓栓了七八年了,怎么就不能借点钱给通通,你爷五弟家老四都奔五十了还没个媳妇,就差六千块钱的彩礼。
人们除了知道关扬与朱小福熟识,还有一个聚集要素,眼下东正厂搬到园区处于收尾阶段,朱国正就在楼里办公。前两天朱国正冒了个头本要解释,却让事情变得更糟,堵在外面的人数开始上双了。
不仅如此,连关外朱小福父母的工作地也面临相似情景,这笔钱实在是太震撼了,祖坟冒青烟时,人人都觉得有自己一把狗尾巴草。父母好好的车间主任,因为门外“舆情”太凶,暂时都让赋闲在家了。
更是这几日,连关扬也联系不上朱小福了,这家伙如今草木皆兵,盛扬也今非昔比,人多眼杂难有秘密。
说起来关扬赞同朱小福的做法,这笔钱要么一分别借要么就会被借光,因为借钱的人也会攀比,凭什么借给你五千借给我三千。当这些也充斥进来的时候,朱小福就会变成一个装满水的气球,这个那个都像是带着牙签,一直被扎到彻底干瘪,就好像没有过这笔钱,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彻底封死所有事。
一个满手水泥,洗完之后赶紧给鱼抹淀粉、下锅就要炸的人,关扬自有找到他的办法,关内他的美食据点不会超出那三个,当首的自然是那东门老街的炒面店。
入夜时分,金记炒面,一个一身黑衣、帽子快赶上斗笠的人,背对着人、面对着墙。关扬笑着上前,自然而然才是最好的伪装,这家伙浑身上下都在提醒人们多看他几眼。
“还真没猜错,你这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对得起自己的胃。”
朱小福猛地凛起肩膀,转而舒了一口气,关扬刚一落座便见颇有质感的哀愁,一瓶白酒倒了一小杯、杯子里还有半杯,而倒酒时落在桌子上的几滴已经快要干了。
“扬哥,我那会说突然来笔大钱未必是好事,指的并不是眼前这些破事啊!我这不叫中彩票,那是一砖一瓦一千多个夜晚盖起来的呀!这么多年我都让他们看到泥里去了,我学历最高最没出息、不闯外面大世界干着村里泥瓦匠,这些年过年我去拜年,锅里正炖的鱼都不会留我,我前脚一迈就给后来的亲戚端上了桌。他们觉得我小福废了,合着欺我谤我,我现在还要拿钱图他们一个好脸?”
人与人真的很难共情,此间事关扬也没有意识到,但他又能劝说什么呢,什么“走出来了”“都过去了”,寡淡无味,不如一杯52度的老窖。
不言胜过多言,关扬举杯一饮而尽,朱小福也不需要什么下酒的话,只是长叹了一声。好在此时烟火热腾,旁边的烧烤摊子传来烤香的孜然味,不远处鸡排饭的推车烘出一阵玉米香,还有树影萧萧、还有灯影煌煌。
许多事似也只有在关扬面前能袒露几分,感慨之后朱小福慢慢冷静下来,“那阵老金给我支了个招,他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短期之内一次性把这笔钱花完,并且都知道花在哪里,谁也别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