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山石嶙峋,少有草木。
作为青巍少有的矿山,白石地产丰富,供观中开采百年,仍未枯竭,甚至近来还发现不少新的矿脉,是门中一处重要收成。
山脚下,溪流旁,王习微正领着一须发有些发白的老人,勘测着地脉。
江池鱼身形本有些佝偻,此刻挺的笔直,跟在自家师父身后,显出几分意气风发来。
溪水源自地下,临近熔岩火脉,触之有些温热,王习微驻足,静静看向不远处的一方料场。
不少门人正在开山铺路,牵引地火,主事的是一中年男子,正是齐修礼,当年正是他发现了地火午元树,从此为白石的一管事,这些年也算兢兢业业。
“那棵宝树近来如何?”
王习微转身,目光飘忽转向了地下,像是望穿阵法,看到那棵流火奔行的宝树。
“如今有些异状,逐渐收敛了光华,树身熔岩冷凝,地火渐息,但生机愈发强盛,像是在蜕变。”
江池鱼低声回道,面色有些犹疑,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
“白石是青巍来历最为久远的一山,远在我观迁来之前就存于青巍,伏血魔门当年占了此地,有些动作,这宝树又来历蹊跷,或许有些不凡之处。”
继续行前,王习微轻抚腰间的红玉小锤,神色自若,有所感道:
“只是这树非丙非离,我等也只是知道个名字,不晓来历。”
两人步行少时,就来到那处料场外,此地正是预先划备的冶炼矿石之地。
“见过长老,见过江师兄。”
齐修礼本在指挥搬运石料,见了来人,忙来见礼。
“修礼不必多礼,此间之事,还要你多费心。”
王习微笑着让齐修礼忙活去了,自己则是细细看过这一片场地,隐有所思。一旁的江池鱼见师父神色,立刻会意,低低说道:
“师父,按照之前预计,由此地冶炼出产的血火精铁,不论是卖出,还是自用,都能多得不少利。”
“这是好事,只是这白石的人手就有些短缺了。”
王习微看向四周,不少外门弟子在此忙活,大多是自矿洞中抽调的,就是此地建成,也要人来看顾炉火,搬运石料,显然不是能省心的事。
“说来,池鱼你的孙女,可到了修行的年纪了。”
王习微低声问道,笑着看向了自己这位大弟子。
“正是,舟渡正好到了八岁,我测了根骨,还算不错。”
提及此处,江池鱼面有喜色,显然是这事挂念了许久。
“哦,不知灵根如何?”
“足有六寸。”
王习微有些惊到,他这弟子的儿女俱无灵根,都是凡人,想不到隔代倒出了个资质不错的。
“六寸的资质已是能在二十多岁稳稳炼气,池鱼可想过过让其拜入门中哪一峰?”
一旁的江池鱼有些迟疑,低声道:
“是想着让其拜入彩云峰,毕竟女儿家多,也方便,只是温师姑忙碌,我又一直在白石,拜见不得。”
‘原来是这事,怪不得一路过来几次想开口,却都未说。’
王习微当下了然,明白他这位大弟子的心思。
温氏是观中主脉,虽然只余下温思安一人,由许玄为掌门,但到底是观中正统。
如今温思安也只收了一名弟子,高峡管着长明,彩云峰可是空着,若是能拜入思安门下,将来益处极多。
许玄师弟门下有霄闻在,如今还来了位柳家弟子,就是送去,恐怕也难受重视。
至于自己这处,池鱼已拜入荡霞峰,有些不合适,最多也只能送到栖云那去,但这门中辈分可就差了些。
王习微虽然工于炼器,但到底活得年岁长些,这些弯弯绕绕还是看得清。
‘池鱼忙活了一辈子,尽心竭力,就是这时为了自家子嗣前途,用些心也是应该的。’
王习微当下一笑,朗声道:
“这事好说,我择日帮你去问问,思安虽然性子冷,但还是念着情,不必担心。”
一旁的江池鱼眼眶有些泛红,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这边王习微则是让他先去看顾矿洞,留自己一人在此。
御风而上,直到白石山顶,随意盘坐于一青石上,王习微看向洛青方向,取出一本玉简,细细研读。
《冶父候火兵录》。
“冶父作剑,赤堇破而出锡,若耶涸而见铁,蛟龙捧炉,帝子装炭,五行交汇,阴阳一炉,出则有灵,光射斗牛。”
王习微读着序言,心神往之。
他这一支王姓本不是观中的,祖上自扬州流落到益州,算是从古越迁来蜀地,入了大赤,为之炼器。
之后蜀亡,便跟着逃难,来到赤云,一路动荡,只留下他这一支。
这《冶父候火兵录》算是他家传的炼器之法,如今充入门中,虽然序言说的神妙,但遗失不少,最多也就涉及到些筑基中品的法器。
物器之法十分难成,其中记载晦涩,不少灵物和炼法都已失传,且对修为和灵物要求颇高,王习微苦研多年,仍旧称不上入门。
‘栖云志不在此,如今心思越发放在阵法上,这传承恐怕是难传下去了。’
念及此处,王习微不知应当如何去同他这亲子讲这些,毕竟就是他自己,也劝过自家师弟去寻些阵器之法来,好护佑山门。
‘到底是祖上传下来的,莫到我这处断了,只是不知承言的天赋如何?”
刚刚同江池鱼谈及对方孙女,王习微也想起自家孙儿来,合上竹简,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看向天边的白云。
修士之间的子嗣,虽然难生育,但资质通常都会好些,栖云和沈殊的资质都不错,想来承言也差不了。
‘说起来,师弟何时成家?要是他的子嗣,应当资质也不错。’
这事情王习微也想过几次,但实在不知如何去开口。
明眼人都看得出温思安同许玄之间的牵扯,但两人之间实在有些别扭。
这二人,一个少露情绪,诸事都藏在心头,嘴上从来不多言,一个则整日忙碌,除了修炼就是在奔波的路上,哪里有机会让他这师兄去说媒。
‘难道要用为了宗门延续这个借口去劝?’
王习微纵然对二人都十分了解,但这口实在难开,他和自家婆娘结亲,也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