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张桌子。
桌子上有一处沙盘——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泥盘。
泥盘长七尺,宽七尺,用木板做底,上面盖了一层白泥,撒了一层白面模拟雪地,中间一座城。
泥塑的屋宇城墙、街道摊贩,每一处地方上插着小木棍,小木棍上粘着小纸片,纸片上写着对应的地名,有开元寺、龙兴寺、城隍庙、州衙、县衙、真定卫所、军器所、朔望楼、钟鼓楼。
这是一处真定府的泥塑,连带着周边一些乡镇。
光线有些昏暗,厚重的门窗紧紧关着,身后有落满了灰的几尊罗汉泥塑,歪七扭八倒塌着,像是个存放佛像的库房,或者是一所破落寺院才有的景象。
桌子四周摆着四张凳子,三张凳子上坐了人,还有一张凳子空着。
其中一个人是王弘文,他坐在上首,手里手里捧着一个油饼吃,屋子里安安静静,只能听到他咀嚼的声音。
另外两张凳子上,其中一边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色严肃,正襟危坐。另一个是个女的,是典衣行的老板顾杨语,她低头望着自己的小拇指甲,不知在想什么。
屋子里冷,他们都有些耐不住寒凉。
正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随后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人脸面板平的,眼睛很小,长相不是中原人的模样,是个蒙古人的样子,只是他穿了一身长衫,束着头发戴着网巾,若不是仔细分辨,也看不出来他其实是个鞑靼人。
鞑靼人走进来,门被外面的人关上。
他便在第四张椅子上落座了。
“真冷呐。”王弘文最后一口油饼下了肚,感慨了一句,站起身子,转身走到旁边的角落里,那里准备好了火盆,旁边的供桌上有长明灯,王弘文拿起长明灯,连带着长明灯里面的灯油一块倒进了火盆里,灯芯点着了灯油,火盆便被引燃,火借了油的势,一下窜起两尺高的火焰,将屋中四人的脸都照亮了。
王弘文端着火盆放在了桌子上真定府泥盘的城门口,泥盘上的形势便更加清楚了。
鞑靼人也站了起来,往泥盘上望去,火光赵曜地他的脸色一明,一暗。
鞑靼人问道:“什么时间?”
王弘文道:“三日之后。”
“什么地方?”
王弘文将两条胳膊都伸出来,包围了整个泥盘,道:“整个城市。”
“杀谁?”
王弘文道:“两位藩王,二十九门勇虎雄镇铜炮,一座城,二十九万四千余口人。”
鞑靼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阵贪婪和狠毒,他将目光从城池转移到了王弘文的面上,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怎么杀?”
王弘文将右手伸到火盆前,抓住火盆边沿,掀翻了火盆。
火盆里的炭被灯油泼洒,火势本就很大,此时被掀翻到了桌上,火焰瞬间吞没了桌子,根子上橘红,焰尖蓝色的火海蔓延在桌子上,很快吞没了桌子。
毕波声中,火焰逐渐从桌子蔓延向四周,那些歪斜的佛像也被吞没。
军器所占据了一所七进的大院子,在真定府最偏僻的东北角落,隔了一道墙另一边是一座寺庙的废墟,这寺院里早已没了和尚,寻常只有乞儿聚集,也没人卖这块地皮,因为旁边是军事重地,管理很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