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傅寻抬眼目光似海上幽冥的月光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许是早就料到等权啸走后曲一弦就会发难他好整以暇地推开桌前的资料文件,长腿舒展往后倚住沙发靠背。
落地灯略显昏昧的暖光,把他的侧脸分割出明暗的界限,他垂眼,口中哨声轻响。不知道缩在哪的貂蝉探头探脑地从床底钻出来一溜烟攀着他的裤腿往上爬最后轻车熟路地把自己窝进他的手心里。
傅寻唇角似有笑意微微弯起的那道弧度,温柔平和。
他说“一上来就质问,是不是对我有些不公平?”
貂蝉在他掌心里伸了个懒腰他垂眸看去,眉骨下方那片亮色被阴影掩盖,显得慵懒又随性。
“他们都错了。”他抱着貂蝉起身,落地灯的灯光从他身上滑过,尽数留在了原地“勾云玉佩是真品没错但不值一千万。”
傅寻从未纠正过这个错误他就跟掌控凡人的神祇一样高高在上,不理俗世。
“我父亲傅望舒,国内顶级的古文物鉴定专家。勾云玉佩是我十八岁那年,他送我的成年礼物。他这一生都在努力的事情就是寻回失落海外的国宝,这枚勾云玉佩就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红山文化的玉器。”
“玉佩在到我手里之前,因为保存不当,出现轻度的破损。在玉璧内侧,有一条近似天然的裂痕,需要精密的仪器才能发现。”他眉目疏懒,似有倦意,连声音都懒洋洋的“东家行看见这枚玉佩时,应该从观相上先入为主,才会估价一千万,甚至以上。”
他凝视她的眸色微深,语气淡淡道“这就是玉佩的来历。”
话落,他转身,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涓涓的倒水声里,他的音色微低,轻声问她“要喝水吗?”
曲一弦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傅寻低头喝了口水,重新坐回沙发上“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的话音刚落,曲一弦随手放在桌前的手机微微震动,传来一条短信。
傅寻下意识瞥了眼,这一眼,他目光微凝,久久没能移开。
曲一弦察觉不对时,他已经拿起了她的手机,问“你让袁野在查我?”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听上去和平时相差不多,但诡异的,曲一弦就是听出了他平静语气下的暗流涌动。
那种极度不爽又强硬压下的不悦。
她暗道糟糕,原先的主动局面顷刻间风水轮转。她站在那,明明是居高临下的有利位置,此刻却像是被审问一般,气氛尴尬。
袁野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清了清嗓子,解释“这些我都可以解释的。”
傅寻微笑。
他一笑,曲一弦心头一沉,有些麻麻的。
她绞尽脑汁,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这突然的反转,和傅寻的反将,让她一瞬间有些措手不及,大脑跟当机了似的一片空白。
曲一弦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当初让袁野查傅寻什么事来着?
哦查他最近有没有鉴定事故。
为什么查来着?
好像是傅寻老不说实话
那她找袁野查一下也不过分,她就是正常处理问题的方式啊。
不过傅寻看着挺生气的,这理由说出口可能只会火上浇油。
她正一团乱麻,傅寻的面色却舒缓了些,他垂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停留了片刻“你不用解释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本就是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我之前不坦白,是出于对你无法全然信任。就如你让袁野去查我,也是出于想知根知底,不被迷惑一样。没什么好指责的。”
曲一弦讪讪的,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傅寻没给她回神的机会,继续说道“袁野对事情的分析能力不够,他人脉广,但信息处理能力太差。你从他这得到的消息通常还要亲自删选,提取重点,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不如直接问我。”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但一番话推心置腹,既不显得严肃沉苛,又不显随性散漫。这其中的度,他把握得不轻不重,刚刚好。
曲一弦下意识就被他牵着走了。
她点点头,也不再门口站着了,走回刚才和权啸说话的桌前,踢开椅子坐下“按你的说法,勾云玉佩是你父亲送给你的成年礼物。既然失窃,不应该选择报警吗?”
否则,她第一反应也不会是让袁野去调查他最近有没有出什么鉴定事故。玉佩的来源正当,那有什么不好公开的?
傅寻“项晓龙是裴于亮的化名,这个你知道。”
曲一弦点头,虽然她习惯性叫他项晓龙。
傅寻说“你可以让袁野查查裴于亮,他有过一年的牢狱经历,罪名是诈骗。勾云玉佩不是他直接从我这偷走的,这里牵涉了一桩命案,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挑个合适的时间,我讲给你听。”
他看向曲一弦的眼睛,她安静时眼睛里总会露出一丝遥远来,就像有双无形的手,无端把人推得越来越远。
此时的她,虽然安静,却在思考。
从刚才找出权啸话里的漏洞,到“质问”傅寻,静下来她才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急切。
她习惯了单打独斗,即使是和袁野的搭档,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长久的独立,让她早就忘记了信赖和依靠是什么滋味。
可今晚,她突然有了些新领悟。
她拉不下脸来和傅寻道歉,只微微讪着脸说“是我太不体谅了,我不知道勾云玉佩还牵涉了命案。”傅寻不愿多说的,想来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曲一弦起身去拿手机“我去催一下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