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
像过了许久,又像是只有一瞬间,唐芷菁已忍不住焦切的开口问道,“阿烁他怎么样?”
顿了顿,“可是他身上的伤势,又发作了?”
说到此处,女子脸色又是一白。
岑立夏心中不由一动。
先前她刚刚替赫连烁把脉的时候,便已被赶到的唐芷菁一把推了开来,所以,她并不知晓他到底所为何事,但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也有了些分数。
唐芷菁所说的“伤势”,可是当年,他被利箭所伤,坠入悬崖,遗留下来的?
猜测至此,岑立夏不由望向那躺在床上一无知觉,面色惨白的男子。
这时,为他切脉的水盼儿,也已松了手势。但她一张清冷的脸容,却殊无半分松懈下来的迹象,反而愈加的凝重。
“正是如此”
水盼儿沉沉开了口,“这几天,连日阴雨,引发了侯爷身上的陈年旧患,以致他急痛攻心,所以才会昏迷不醒的”
“他身上的陈年旧患”
岑立夏不由问道,“可是三年前留下的?”
水盼儿瞥了她一眼,旋即移开了目光:
“没错当初侯爷身中数箭,又跌落悬崖,虽然被人所救,大难不死,但却也是经脉俱损,留下了一身的伤痛尤其是当阴雨天气,他身上的旧伤,便会发作的更厉害,再加上天气日渐冷起来,以致出现这种情况”
从她的口中,亲口得到证实,岑立夏不由的心中一紧。
床榻上承受如此痛楚的男人,是因为救她,才沦落成这个地步的。
她有极大的责任。
一旁的唐芷菁却仿佛完全顾不得她的心情如何,她只是焦切的担忧着她的相公:
“你不是替阿烁开了许多药吗?为什么他现在还会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抬眸,望向对面的水盼儿,说出这番话的女子,谈不上质问,只是关心则乱。
“那些药,只能暂时缓解侯爷的疼痛,并非长久之计”
眼帘低垂,遮去了瞳底的一切情绪,水盼儿清声续道,“况且,侯爷今日又淋了许久的雨水,受了寒,所以,他身上的旧伤,才会突然发作的这么厉害”
闻听此言,唐芷菁不由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岑立夏。眸里难掩怨恨。
她有理由责怪她,不是吗?诚如水盼儿所说,就算不算三年之前,他是为着救她而落下的这一身病根,单单说眼前,他亦是为着等她,才被雨水淋的伤势发作
确实是她害得他如此。
“对不起”
岑立夏不由轻声道
着歉,“我不知道赫连烁身上有旧患”
“你当然不知道”
唐芷菁一口打断她的话,一双如水的眉眼,凌厉的望住她,“因为阿烁担心你知道了之后,会觉得你欠他的,会让你感到内疚,所以,他还特意嘱咐过我们,绝对不许将这件事告诉你”
语声一顿,女子看起来似乎十分的悲伤:
“岑立夏,你又知道什么呢?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唐芷菁不由语声一鲠,已是激荡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只是,她这一句“你什么都不知道”,已足够令岑立夏心中一紧,如被针刺一般难受。
她说的对,听到赫连烁是为着她,才遭受这一切痛苦之后,她真的觉得欠他良多,与此同时,累累叠叠的内疚,亦深深将她击中。
不知道也罢了,知道之后,她便再也无法装作无动于衷。
张了张嘴,岑立夏却什么也说不出。
“公主,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水盼儿温声打着圆场,“眼下最重要的,是救治侯爷”
最终,对赫连烁的在意,占了上风,唐芷菁面无表情的将瞪视着岑立夏的目光收了回来,“你说现在怎么办?”
水盼儿却是刹那沉默下来。
岑立夏望着她似有疑难的模样,又望了望躺在床榻上的男子,踌躇了须臾,终究还是开口道:
“施针如何?”
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了。
水盼儿亦知道。只是
只是这“只是”后面的内容,她却不知该如何出口。
“盼儿,立刻帮阿烁施针”
唐芷菁却不知她的迟疑,一心催促着她赶快救她的相公。
短暂的沉寂过后,水盼儿缓声应道,“好”
一字排开的细针,在女子的指尖轻捻着,水盼儿强自镇定住心神,将携在指尖的长针,刺向男人的穴位,只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抑制不了那从心底窜出来的一股震颤,击中她的右腕,令她再也捏不禁那轻巧的一根针。
指尖一颤,女子手中的长针,哐当一声坠在地上。
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空气里瞬时陷入的沉默,诡异的可怕。
“对不起”
死死按着那仿佛不受控制的发颤的右手,水盼儿咬牙逼近瞳孔里的涩意,却依旧再也没有勇气待在这里,几乎落荒而逃一般,奔出了房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岑立夏很快明白过来。望着女子消失在茫茫雨雾中的身影,她很想追过去,但是,最终忍住了。
她知道,比起安慰,那个
女子,此时此刻,更希望能够自己平静一下。况且,这边,司徒锐亦需要她的救治。
深深吸了一口气,岑立夏宁心静气,一点一点将指尖的长针,捻进了男人的穴道。
这注定是一件细致而漫长的功夫。
檐下,女子单薄的身影,被淋漓的雨水湿了大半,她却仿佛一无所觉一般,只呆呆的望着那像是没有休止的沦落着的丝丝雨帘。
“盼儿”
岑立夏轻声唤道,“你还好吗?”
陡的听到她的声音,水盼儿似乎惊了惊,旋即敛去了瞳底一切泄露情绪的颜色,待得她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的时候,女子已经一片平静:
“我没事”
岑立夏望着她,视线终是不免的落向她的右臂。
察觉到她的目光,水盼儿几乎下意识的将手腕将衣袖里藏了藏,如同本能的想要隐藏起自己的缺陷。
只是,这样的一个小动作,落入岑立夏的眼中,却只叫她眸底又是一酸。
“让我帮你看一下吧”
岑立夏轻声道。
只是这样的关切,却叫水盼儿几乎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更紧的将手腕往袖间藏了藏。
岑立夏眼中刺了刺。
“娘娘的好意,盼儿心领了”
少顷,女子平平开口道,“只是,我的手,早已不能握针娘娘你也是大夫,应该明白,经脉受损,是治不好的”
说这话的水盼儿,一张清清冷冷的面容,一如既往般,平静,坚忍,就仿佛说着的是一件她早已接受了,再寻常不过的事实罢了。
岑立夏听着,却无法无动于衷。
“是当初因为救司徒锐,才变成这样的,对吗?”
她为着他挡的那一剑,当日情景,还历历在目,斯人已逝,面前的女子,却终究为他留下了一生的隐痛。
这一刻,岑立夏不知道那些漫延在心底的情绪,到底是这样的一种滋味。她只是说不清的难过。
为司徒锐,亦为眼前的女子。
听到她口中提及的那个男人的名讳,水盼儿瞳色一闪,旋即隐了去。
“只可惜,我救得了司徒大哥一次,并没有救得他第二次”
说这话的女子,终究难掩丝丝内疚。
“你为司徒锐做的已经很多了”
尽管司徒锐的死,亦是岑立夏心中永远难以磨灭的痛,但眼见着面前的女子,仍未此事耿耿于怀,她还是不由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