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看,快来看,新摘的半青莲”
小贩嘹亮的吆喝声,在看到岑立夏与赫连煊站在面前的时候,显得愈加殷勤起来:
“公子,夫人,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这半青莲可是我们祁安镇的特产,晚上你只需要将这这么一株半青莲插在水里养着,就能有助安眠,保管你一觉醒来之后,神清气爽,说不出来的舒服”
一壁听着这小贩喋喋不休、舌灿莲花,岑立夏却兀自在摆放在他面前的一簇簇盛放的莲蕊中翻检着,但见其花色如洗,重重瓣蕊,半青半白,凑得近了,一股淡而雅致的清香,瞬时丝丝萦绕至鼻端,沁人心脾,如初冬飘落的第一片细雪。
这些确实是半青莲无疑。
“公子,夫人,我看你们的样子,想来这一路上赶路,一定辛苦的紧,出门在外,始终比不上家里,夜晚在客栈睡得也未必舒心”
这小贩不仅能言善道,还兼具察言观色,眼见着岑立夏似乎感兴趣的样子,此时更是卖力的推销着,“但是,如果有了这半青莲的话,小人可以向你们保证,无论在那里,都能让你们睡个安稳觉而且,就算是夜夜安枕,夫人买回去装饰也好,赏心悦目,这么好看的花朵,人瞧着也高兴不是?怎么样?夫人,买一些回去试试?”
岑立夏没有说话,只是,任由自己的一双莹白指尖,在初绽的莲蕊之中,恋恋不舍的摩挲着。
赫连煊静静的望着她。
“这些银两够吗?”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交到了小贩的手中。一把清冽的嗓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岑立夏埋在重重瓣蕊间的手势,终是不由一顿。
她算准了,他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可是,她的心中,却殊无半分的喜乐。
明晃晃的银两就摆在面前,小贩立即眉开眼笑的抢到了自己手中,一叠声的道着,“够了,够了”
同时,将满摊的半青莲,往两人跟前一推,“公子,夫人,你们随便挑,随便选,别客气”
赫连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的在一众盛放如碗的半青莲当中,挑拣着那些开的最艳丽的,直挑了十来枝,满满的一大束,捧在岑立夏的面前:
“这些够了吗?”
岑立夏望着他手中捧开的密密匝匝的花朵,半青莲独有的幽香,被这周遭熏然的暖风一吹,愈显浓烈的浸透着人的心扉。
“够了。”
女子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
是呀,足够了。
喧哗的集市,似乎更热闹了些。
奔驰的马车,就在这人声鼎沸之中,缓慢
的行着。
是夜,他们留宿在距离那祁安镇五里之外的一家名叫“福安”的客栈。
“店家”
在小二将他们领至二楼的客房,打算离去的时候,岑立夏突然出声将他唤了住。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年轻的小二,笑脸相迎的做了个揖。
“你们这里有桂花酿吗?”
岑立夏问道。说这话的她,强迫着自己不去看一旁男人的神情。
他亦没有看向她。一双冷峻的眸子,微微垂着,遮住了如墨瞳底的一切情绪。
“有”
年轻的小二,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房间里的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不妥之处,一心一意的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小人现在就去为公子和夫人准备”
说完,便恭谨的往门外走去。
赫连煊嗓音平淡的在他身后补充道:
“再帮我们准备一些饭菜”
憨憨厚厚的小二哥,欢快的道了一声,“好来”,便自顾自的忙去了。
随侍的那几个侍卫,也已经各自休息去了。
一时之间,偌大的客栈上房里,只剩岑立夏与赫连煊的存在。
空气沉寂的有些压抑。只有微凉的夜风,默然的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将桌上燃着的暗红火烛,拂的忽明忽暗,映在惨白的墙壁上,有若幢幢鬼影一般。
岑立夏一株一株将买来的半青莲,插到青瓷白釉瓶里,那样一大捧,在装了半壁水的花瓶里,显得似乎格外拥挤,一朵朵叠在一起一般,花色虽然极为淡雅,但仍旧叫人为之眼前一亮,赏心悦目。
赫连煊一言不发,静静的立在一旁,看她做这一切事情。一双濯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偶尔会闪过丝丝不能自抑般的悲伤,但旋即,便被他抹了去。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待得岑立夏将瓶中的半青莲摆放完之后,先前出去准备的小二,看来也似乎做好了一切,敲门进来。
岑立夏看着他将一桌瞧来是当地特产的各色食物,妥妥的摆放好,最后,还十分细心的在他们两人面前准备了两个小巧精致的酒杯。
得了赏钱的小二哥,连番道谢过后,欢天喜地的走了。
静默的房间里,一时又只剩下岑立夏和赫连煊了。
赫连煊似犹豫了须臾,然后在桌前坐定。
岑立夏亦随之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定。
摆在面前的,桂花酿的香气,被这暑热的天气一蒸,似乎更浓烈了。间杂着放在窗边的半青莲透出的味道,交缠在一起,似有一种奇异的香气。
赫连煊自顾自的执起酒壶,将面前的杯盏斟满,颜色清亮的酒水,似能倒映出人的影子一样,却摇曳不定。
“我敬你”
男人举起手中的酒杯,说这话的他,却没有看向对面的女子。
岑立夏望了望他。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的男人,令她似乎越来越看不懂了。
“为什么?”
她问。
为永别
将含在舌尖的这三个字,复又压回到如喉咙深处,一片凄苦。赫连煊终究什么都没有开口,只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液。
酒入愁肠,辛辣里带着微甜,炙的人一颗心都仿佛隐隐作痛。
赫连煊却仍是不发一言,继续往见底的杯盏当中,倒着冰凉的酒水,然后,又一口饮尽,男人就这样,如鱼饮水一般,连续不断的往口中里灌着清冽的桂花酿。
岑立夏端坐在对面,眼睁睁的看着他做这一切,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许多,可是,不知为何,但她眼见着他这般借酒消愁般的模样,心底却惟有一片苍茫的苦涩。
男人还在继续不要命般的将喉咙里灌着酒,已经第五杯了。
岑立夏突然伸出手去,一把将他拦了住。
“别再喝了”
不容分说的从男人手中,夺下倒满的杯盏,岑立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知道,在她的理智阻止之前,她已经这样不受控制的做了。
赫连煊终于从埋首在酒水之中,抬起头来,望向她。
“为什么?”
男人亦这样问她。
岑立夏还没有来的及回答,不,确定的说,她还没有来得及想到如何回答,面前的男人,却仿佛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了然的开口道:
“哦,我想起来了是因为半青莲的药效,已经发挥的差不多了,所以不需要我再继续喝这桂花酿下去了吗?”
说这话的男人,语意平常的仿若在闲话家常,他一张凉薄的唇,甚至还牵出一抹无意识的嘲讽的弧度。
只是,笑的却是他自己。如此的可笑。
他说的这样稀松寻常,落在岑立夏的耳畔,却如遭电击,就连那从他手中夺下的酒杯,在这一刹那,都仿佛陡然变得重若千斤,几乎令她握不紧。
“你说什么?”
敛住嗓音中忍不住想要泄露的轻颤,岑立夏尽力试图将自己冷静下来。
赫连煊却兀自望向摆放在风口的那一大捧半青半白的瓣蕊,凛冽的清香,瞬时与他体内的桂花酿,交缠在一起,流淌进四肢百骸,说不清是麻是木的感觉。
他知道,药效正在
渐次发生效力。
“没错,这半青莲本算不得什么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