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珞琬站在这里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无奈她对面的那个女子,夏侯缪萦,却只顾忙着折她手中不知名的物体,连抬头望她一眼都不曾,就仿佛她从始至终都不存在一般。
似犹豫了须臾,容珞琬终究自己坐了下来。略显苍白的容色,很好的掩饰了她脸上一闪即逝的神情。
“缪萦妹妹,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你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柔软的近乎怯懦的嗓音,从容珞琬口中缓缓吐出,那样的弱不禁风,犹如夏日清晨池塘荷叶上攒的一颗晶莹的露珠一般,像是稍大一点的动静,都会将她给震碎了。
夏侯缪萦直到此刻,仿佛才发现她的存在。
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夏侯缪萦瞥了瞥对面的女子,旋即又低下了头,手上一边折着小狮子的尾巴,一边开口道:
“没事,珞琬姐姐,我很快就会将这只小狮子折好的”
说这话的女子,清丽脸容上,无辜的神情,犹如不谙世事的幼儿,自在似对面多年的老友。
容珞琬将一张娇嫩如樱的唇瓣,紧紧抿了抿,什么也没有说。
一时之间,惟有彩纸轻微的窸窣的动静,响彻在偌大的宫殿里。
“好了”
像是完成一件值得庆幸的大工程一般,夏侯缪萦望着手中被她折的有些四不像的森林之王,笑的一派轻松惬意。
“珞琬姐姐你也喜欢折纸吗?”
瞥了一眼对面的女子,落在她手中折纸的眼神,夏侯缪萦微微一笑,伸出手去,“不如将这个送给你,可好?”
“确实很别致谢谢你,缪萦妹妹”
嘴上说着道谢之言,容珞琬似乎迟疑了些许,终究没有伸手去接那只歪歪斜斜的粉色小狮子,倒是她身边随侍的丫鬟,十分有眼力界的接了过来。
夏侯缪萦仿佛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惟有浮在眼底的笑意,深了深。倒是一旁的穗儿,十分没心机的冷哼出声:
“琬妃娘娘若是怕我家公主在这折纸上下毒,干脆就别要”
容珞琬面色一变,越发衬得那白皙的脸容,酝出一股楚楚可怜的神情。
“缪萦妹妹,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仿若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叫对面的女子相信一般,容珞琬有些手足无措的坐在那里,犹如风雨飘摇中一朵娇弱的茉莉花绽放在枝头。
“娘娘,你何须跟这种人解释?”
她身旁服侍的婢女,显然十分的替她打抱不平,也算俏丽的脸容上,满是骄傲与不屑:
“娘娘你的一切饮食起居,陛下早已经下令,要千小心万小心,怕
的就是有那不怀好意之人想要陷害娘娘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儿”
“芷兮”
容珞琬却像是没有预料到她的丫鬟会这样为她出头,一边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一边忙不迭的向着对面的女子解释道:
“缪萦妹妹,你不要怪芷兮她言辞有失只是,阿煊他太紧张我了,连带着我身边的人,都一并小心翼翼的”
夏侯缪萦瞧着她仿若不经意的说到“阿煊他太紧张我了”那一句之时,眼角眉梢藏也藏不住的羞涩与欣喜之情,果然,只有被宠爱着的女子,才有这样炫耀的资格。
微微一笑,夏侯缪萦表示十分的理解,“姐姐你现在有孕在身,赫连煊就算再紧张你百倍,也是应该的”
容珞琬像是被她提醒,一双纤细白皙的玉手,下意识的覆上她的小腹,眉眼之间,尽是初为人母的幸福。
夏侯缪萦顺着她的动作望去,宽大的衣衫,遮住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那里,有她和那个男人的骨肉,不断成长着。
“差不多四个月了吧?”
夏侯缪萦闲闲捧起一盏清茶,漫不经心的问道。
容珞琬轻轻抚在小腹上的手势,似有微微的一僵。
“是呀”
顿了顿,续道,“御医说,明年二月份的时候,孩子就会出世的”
女子柔软轻媚的嗓音,毫不掩饰的,尽是对即将到来的新生命的憧憬。
“那可真算是宫中的一件大喜事”
夏侯缪萦语声淡淡,“尤其是在经历了之前的那一场战争”
将碾过心头的“赫连烁”三个字抹去,夏侯缪萦笑了笑,“想来,这个皇宫,有了这个小孩子之后,一定会热闹许多”
容珞琬却是美目一闪。
“妹妹你也赶快生一个吧,这样就可以跟我腹中的孩儿一起作伴了”
说这话的女子,一双玉手芊芊,轻轻覆在夏侯缪萦的手上。
夏侯缪萦迎向她秋水一般的眼波,感觉她覆在她手背上的掌心肌肤,一片冰凉。就像是竭力隐忍着某种情绪一般。
“只怕赫连煊觉得他有姐姐你的骨肉就好了,并不需要旁人生下他的孩儿”
清浅一笑,夏侯缪萦漫不经心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她看到对面的女子,极轻的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攒出丝丝焦切的情绪: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语声一顿,容珞琬柔柔劝慰着:
“缪萦妹妹,我知道,你之前跟阿煊有些误会那只碧血玉镯,想来,当时,阿煊是以大局为重,不希望被儿女情长所左右,所以,
才暂时不想要孩儿的但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我相信,你跟阿煊,一定很快也可以有属于你们的骨肉的”
夏侯缪萦静静的听着她开口,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眸,始终落在她的身上,淡淡的,也瞧不出什么情绪。
容珞琬却下意识的避开与她的对视。惟有一把温婉的嗓音,听来如此的诚挚。
夏侯缪萦没有出声,仿佛不知在想些什么。
“况且”
容珞琬似犹豫了须臾,终于续道,“我听琰妹妹她说,那碧血玉镯虽然会令普通人不能有孕,但缪萦妹妹你一向医术高明,只要调理得当,一定会再有孕的”
这才是她来找她的目的吧?倒也难得,忍了这么久,今天才来试探她,抑或是那容珞琰现在才将这件事告诉她?
不过,又有什么分别?
“这种事情,也是讲究缘分的”
夏侯缪萦倒是一脸平淡,兴致缺缺的模样,“有多少夫妻,可能一生一世,都没有为人父母的福气”
瞥了对面女子微隆的腹部一眼,夏侯缪萦语声更缓,像是将每一个字眼,都悠悠的在口腔里转一圈,方才吐出口:
“又或者,有的夫妻,孩儿明明都已经快临盆了,到头来,却偏偏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腹中骨肉终究没有见天日的机会”
凝在容珞琬面上的苍白之色,因着她这一番话,彻底褪尽血色,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在这一刹那,突然有一种妖异的艳丽。
夏侯缪萦抿了一口杯中的白毫银针,将一抹浅笑,藏在了飘渺茶香中。然后,轻放下手中的杯盏,柔声道了一句:
“所以,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无谓强求你说,对吗?珞琬姐姐”
抬眸,夏侯缪萦仿佛直到此刻,才察觉到对面女子,那种近乎怨毒的一闪即逝的神色,语声一转,轻快道:
“当然,珞琬姐姐你不用担心,阿煊这样维护你,这又是你与她的第一个孩儿,明里暗里不知有几多人羡慕你的好福气呢”
容珞琬双手覆住腹部,精致脸容上,却是早已卸去了一切的情绪,轻软语声,仿若自言自语,又仿若是某种宣告一般:
“旁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腹中的孩儿,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降临人世缪萦妹妹,你能明白吗?”
夏侯缪萦却似乎没有听懂她话中的隐喻,淡笑道:
“我虽然没有身孕在身,但这种父母爱子女的心意,我也不能同意再多”
容珞琬望住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一般。
夏
侯缪萦只做不察。
“对了”
像是不经意间想起某件重要的事情一般,夏侯缪萦开口道:
“听说珞琬姐姐自有孕以来,一直食欲不振,现在好些了吗?”
容珞琬垂在衣袖间的手势,一下子狠狠握紧,任由那尖锐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仿佛才能阻止那一瞬间真实的情绪的泄露。最后,她只是挤出抹温润的笑意,柔声道:
“已经好多了有劳缪萦妹妹你挂心了”
绝口不提当初夏侯缪萦曾吩咐御膳房为她送饭送菜的那一场恩怨。
不提,不代表没事发生过。夏侯缪萦不介意提醒她一下。
“想起来,当初妹妹我特意吩咐御膳房为姐姐你做了些调理气虚血弱的药膳给你送去,结果却被赫连煊误会,以为我要残害你肚中的孩儿,不仅将那些饭菜全倒了,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意,还将我禁足在这溶月宫一直到现在赫连煊对姐姐你的这一番心意,当真是叫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