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7号，程暮，请尽快进入房间。”

冰冷生硬的机械提示语句，在空旷的长廊之中突兀地响起来。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眼前紧闭着的合金自动门开始慢慢向着右边移动。站在门前的程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有些紧张的情绪平复下来。他轻轻伸手，将原本就十分平整的西装领口又仔细整理了一下，确定没有任何瑕疵之后，这才抬腿迈步，朝着那扇正在开启的大门走去。

“Spark，能给我提点建议吗？关于面试的。”

“我只能重复模板化的建议，类似放松心情，做好准备一类的，您也听过了。”

“我还想着你能灵光乍现，给出一点不一样的回答呢！”程暮把Spark放在挎包的夹层里，存储在门口的储物柜内，右手伸出来的那一刻，合金自动门像是要把他的手夹断一般粗暴地合上。他事先已经被告知不能携带任何与面试无关的东西进入。

“不过，我也不能指望Spark你，毕竟事在人为。”

“那只好祝您一切顺利了。”

房间很狭小，不足四平方米，没有任何装饰性的物品，四周也尽是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合金墙壁；中央摆着一套白色的桌椅，不知从何处渗出来的白光微微照亮了桌面上摆放的球体。房间隔音效果很好，程暮的脚步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上一名面试者所说的一字一句被这不起眼的薄墙所吞噬，程暮只能通过那名面试者自信的微笑推断出她似乎已经被录用了。

程暮在椅子上稳稳坐下，面前的球形设备便开始运作。

球体沿着中心线分为两个半球，又从中间一分为二，上半部分向上悬浮，下半部分停留在桌子上，形成一副半人高的全息荧幕。

“程暮先生，欢迎您参加兹塔伯格有限公司的岗位面试。接下来，您将看到我方拟定的保密条款，出于对公司隐私与利益的保护，本次面试内容全程录像，而且需要您终生保密。若您同意，可以按下右侧按钮，留下您的个人识别标识。”

维修店的事情发生大约一周以后，赫尔曼便找上门来。那时的程暮仍然不相信赫尔曼真的能够实现自己的承诺，他已经完全忘了这件事，甚至看到赫尔曼消瘦身影的程暮内心更多的是惊讶。直到老人真正将一封纸质通知书放在程暮的床上时，他才开始认真地重视这件事情——信封的封口处被一枚精美的火漆印章封缄，印章上刻有兹塔伯格的标志。

程暮瞟了一眼突然出现在手边的蓝色按钮，目光又重新回到屏幕上的各项条款。

“不过是常见的几项保密条款啊。真是繁琐的流程。”

如此想着，程暮还是按了下去，毕竟面试还得继续。

一根细杆从地下伸出，慢慢升至程暮眼睛的高度，上面不起眼的小孔精准地对准了他的瞳孔，“接下来进行VID验证，请上下左右活动眼睛，然后紧盯红光三秒。”

…………

“认证完毕，感谢您的配合，保密条款已经生效，请不要做出违反其中条例的行为。接下来将开始面试流程，请做好准备。”

整个过程只花费了不到一分钟，想到阿里家里那柄时常失灵，会把自己扫描成别人的扫描仪，程暮不禁笑了出来。

“这就是差距吗……”

条款重新被象征着兹塔伯格的剑盾标识所取代，一道道明亮的光带从地板上显现，如同灵动的蛇躯般蜿蜒伸展。眨眼间，整个房间都被这些神奇的光带照亮，而原本的昏暗一扫而空。

“程暮，应聘岗位……特别行动组成员，对吧？”终于听到了人类的声音，这让程暮才微微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一些，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明显出自一名男性之口。

从他那成熟稳重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这名男子年纪应该不小，大约在四十岁上下。仅仅凭借这一点，程暮便能推断出对方的职位恐怕不会太低。

“是的。”

“还真有来应聘的啊……”对方小声嘀咕了一句，大概是没料到设备的收音效果相当不错。

程暮没好意思发问，这样做只会让对方感觉下不来台，对自己的面试没有一点好处。

“我们稍等一会……距离正式开始还有五分钟，有什么需求，你可以告诉‘梅林’——公司的人工智能，它会给你答案。”

程暮身前的桌面突然闪烁两下，他这才察觉到那是一块内嵌的屏幕。

“为了区别人声与智能合成语音，在本房间内，梅林将以纯文字形式为您服务”

屏幕上先是显现这样一行字，随后为程暮提供了可供选择的多项服务交互按钮——大多是一些固定提问模板的程序，公司的理念……主要经营范围一类的。程暮好奇这类八十年前就已经快被淘汰的简单问答面板为何如今还应用于兹塔伯格的应聘流程。

很快他就为此种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高效，如果应聘员工的所有答案都能由梅林这个人工智能解决，那也就不需要什么面试了，换言之，它能够帮助面试官过滤掉很多在他们看来很愚蠢的问题。

程暮不知道这是否已经是考验的一部分，只好装模作样地按了几下。

“砰砰砰砰砰。”

硬靴子踏在合金地面上的沉重响声引得程暮忍不住抬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房间里没有别人，声音来自投影那边。

“嗯？”

脚步的主人似乎有些急躁。

“刺啦。”

椅子滑动的尖锐响声。想也知道，面试官不太可能只有一人。

“你来了？”男人语气平静地问道。

“艾姆合金的交接出了一点问题，所以稍微耽误了一些时间。”这是一名女性，声音有些低沉，但字里行间夹杂着些许喘息。

“是……西伯利亚那边的事吗？”男人似乎对情况有所了解。

“是的。”女人简单地回答。

“呵，野蛮的高加索人。”男人表现得很有兴致，“那这次是通过口头交涉解决的？还是采取了一些……物理手段？”

“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女人的话锋忽然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对这些事情如此清楚？这好像和你们人力资源部门没什么关系吧。”

“只是略有耳闻而已，你知道，公司上下都会议论这些。好了，让我们赶紧回归正题吧！可别让那位年轻人等得太久了。”男人巧妙地避开了女人的质疑，将话题转移开来。

象征录像开启的红色小点再次闪烁，意味着焦点又回到了程暮这里。

“程暮，你的运气不错，现在我身边坐着的女士，正是兹塔伯格下属特别行动队队长，而我是今天负责招聘的面试官李镇南。”男人听着像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们……可以多交流一下，没准能有什么心得体会。”

“李先生，希望你不要再阐述无意义的句子，我的身份、职位并不重要，上面也不是派你来与我闲聊的吧？”女士略带不满地拍了桌子。

“不好意思，程暮，你可以称呼她赛琳娜女士。”男人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现在，我们开始例行的面试流程。你有一分钟的时间向我们介绍你自己。”

“好的。”

程暮清了清嗓子，由于是第一次参加面试，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寻思着随便聊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那个……本人性别男，身体素质……算得上优秀。能够比较熟练地使用第七世代以前的各种枪械。近距离作战方面，略懂一些近身格斗术……”

有关程暮曾经是柯珞克市的一名佣兵这一事实，他的身边很少有人知道，也只有见识过他身手的寥寥几人会打听他的过去，其中就包括赫尔曼。程暮不想隐瞒，倒也不会大肆宣扬，只会以一个陌生人的视角尽可能地挑拣记忆的碎片，因为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职业。

“总之，是靠着别人的命存活下去的职业。”这是程暮对佣兵的看法。

“可以了。”男人打断了程暮，“这些内容你的档案都已经向我们呈现，刚才的等待，我已经大致浏览了一遍，你有没有准备一些……别的东西？”

“呃……别的？”程暮不想给面试官留下不好的印象，但他也确实没有准备其他的说辞。

“既然如此……赛琳娜女士，不如您来问些问题吧？我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

程暮可以想象男人吐露着不满的嘴角。

赛琳娜接过话，“简历上写着，你曾经是一名佣兵？”

“是的。”

“现在仍然在职或者兼职吗？”

“并没有，已经不干了，大约在……七年前，嗯。”

“怪不得……第七世代的武器几乎已经被各大企业淘汰了，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的武器使用经验对我们来说毫无用处。能不能详细说说曾经隶属的组织，接取过哪一些委托？灰色职业的个人经历不会被记录在案，这让我们很伤脑筋。”

“抱歉，我没有记录任务的习惯，那些太久远的事情我对它们的记忆比较模糊，就像我不会记得我吃过多少顿饭一样。”程暮认真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