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离开了临时营地,不过半天的路程,连续洁白的沙滩便消失在泥泞的滩涂里,走过了滩涂便见到了断崖。
从断崖后的山峰翻过去,海边又变成由暗绿色礁石堆叠而成的险恶之地。
为了不远离海岸线,刘易和凯文两人不得不在茂密的森林里翻越各种障碍,不停地绕路返回,经过一周的艰难跋涉,在第六天的下午,刘易终于看到远处的海岸上,出现十几间破旧的木屋——这是文明的信号。
时隔两个月再次看到人类的造物,让刘易感觉到无比的亲切,持续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他兴奋地对凯文喊道,“啊,哈哈哈哈!终于见到人,凯文,你说他们会不会热情欢迎我们?”
凯文也是满脸喜色,“当然会的!您这样一位高贵的骑士愿意到这个小村子里做客是他们的荣幸。而且依照神圣的宾客权利,只要我们吃下了主人家的盐和面包,就不能彼此加害。我们自己也带了吃的,并不会分走他们的食物,他们没有理由不欢迎你。”
听到凯文关于宾客权利的说法,刘易不禁眉头一挑,说到,“你们这里这么淳朴的么?”
凯文满脸的疑惑,“难道你的家乡不是这样么?”
刘易突然有一种给小伙子讲一讲什么叫鸿门宴,什么叫鱼肠剑,什么叫帐外布置刀斧手的冲动,可是稍微一想,又觉得不应该污染孩子纯白的心灵,索性不再出声,默默地往村庄走去。
就快要到村子的时候,刘易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凯文,我觉得今天应该不会有人愿意接待我们了……”
“啊?”
凯文的视线越过刘易的身体,看到一具衣着破旧的尸体倒毙在村口的道路上,而在他身下则是一滩干涸的血泊。
刘易蹲下身子,把尸体翻过来,确认这是一个约摸六十岁左右的老年男子,他的头上留着手指长的花白头发。
从他干瘪的身材和粗糙的手掌,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辛苦劳作多年也仅仅能勉强养家糊口的穷苦人,而皱起的眉头、张开的嘴和圆瞪着的眼睛,则无不昭示着出老者在死前所经历的巨大痛苦。
轻轻扯开老人被血迹晕湿的上衣,刘易找到了老者身上的致命伤,是一处穿胸而过的穿透伤,虽然以他有限的见识,看不出这是什么武器造就的成果,却也可以看出下手之人的狠辣和熟练。
刘易站起身来,把盾和短剑交给凯文,自己则将双手长刀握在手中,“凯文,你离远一点,跟在我后面。”
凯文接过盾剑,手心微微冒汗。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但又坚定无比,“好的,爵士。”
一具没有武器的老者尸骸躺在村外的道路上,却无人收敛,而村庄里也寂静无声,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刘易沿着道路往村里走去,愕然发现倒毙在路边的尸体居然有几十具之多,其中有大人、小孩、老人。
有的尸体头颅凹陷,有的尸体口吐鲜血,甚至还有好几具尸体被懒腰斩断,肠子肚子流了一地,看得凯文忍不住躲到路边呜呜吐了出来。
刘易倒是不想吐,只是似乎有一股闷燃火焰在他胸口燃烧,烧的他面红耳赤,却又不知道怎么发泄。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曾经只有在书上才能看到的场景——屠村。
刘易面沉如水,他走在村子里,看到沿路两侧的屋舍都敞开着大门,而这些屋子里无一不是一副被洗劫之后,凌乱不堪的模样。
而在村子最大的那间房舍里,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女人,被绑在屋里的柱子上,双腿分开,脚掌被用钉子钉在条凳上,浑身上下满是污秽。
刘易紧咬着牙关凑到女子的面前,发现她的双目被人挖出,血流满面,已然死去良久。
而就在这个女人的脚下,则是一个不过两岁大的小男孩,仰面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七窍流血。
刘易不忍心再去验探小孩的死因,只是默默抽出匕首,割断女子身后的绳索,将她放到一旁的床上,又把地上的小孩抱起来放到她的身边,扯过床上的旧毯子盖住他们的身体。
做完了这一切后,刘易倒退两步以刀杵地,紧紧握住刀柄的双手青筋浮现。
他默然无语地看着床上的两具尸骸,心里不禁疑惑,这样一个十几岁,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这样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孩,究竟会做错什么事情,会犯下怎样的罪过,让她们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是什么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时候,一直跟在身后的凯文说到,“爵士,我看过了,外面这些都是普通的渔民。他们……”他的嗓音有些干涩,“应该是遭遇了海盗。”
刘易压抑着怒火点点头,“北境的海盗多么?”
凯文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家乡,蟹爪半岛上偶尔会遇到从北境这边过去的海盗。我爸爸跟我说过,那些海盗都是来自长城背面的野人。”
做出这种事情的海盗,也能被称为人?
刘易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你把独轮车推过来。”
“好的。”
因为要应对可能遇到的战斗,凯文把独轮车停在了村外的一个草丛里。
此时听到刘易的命令,便立马小跑着回到村头,将独轮车推了进来。
此时,刘易已经把那女子抱了出来,身上还裹着那件破旧的毯子。
“凯文,你把这些尸体都拖过来吧,就放在这里。”
说罢,刘易取出独轮车里的补给品放在地上,腾出空间后,便把女子放在车架上,推到村村外一处杂草丛生的空地上放下,接着又回到村里搬运下一具尸体。
在两人的分工协作下,很快整个村子里能找到的三十二具尸体全部运到刘易选定的地方。
接着刘易脱掉身上的铠甲,又砍下一根粗长的木棍替换下矿工锄上的握柄,开始在空地上挖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看着刘易默不作声的身影,凯文有些不大理解。
刘易爵士与这些人非亲非故,甚至不曾谋面,为什么要埋葬他们。
如果是自己的父亲或者叔叔,大概只会将这个无人的村庄再洗劫一遍,然后趁尸体腐烂发臭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