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疑是一个枭雄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毛病。
他不躲也许无事发生,偏偏他躲了。他躲了之后,发现少年嘴角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狡猾笑容,这一刻于浩清楚了。
这个人质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乖顺——
对方为什么不害怕,他有恃无恐,这孩子也在有恃无恐,他也许看到了什么。
远处天台之上,秦居烈戴着倍镜,衬衫已经解开两粒扣子,倍镜之后的视线冷至冰点,能窥出几分深藏在眸底下的怒火。“让蒋飞继续谈判,尽可能拖延时间。”
“是!”周围的狙击手应声作答。
“开不开枪?”
要等上级的指令,张局是倾向于不开,小江同学对华国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生命又极为脆弱,不能保证人质安全的情况下,张局选择了保守,不开枪。
“张局已经在调派武警了,喊我们不要擅自行动。”一路飞飚的警车正往燕岭行驶。
武警能救回来吗?不一定。
但好歹一路严密监视于浩的动向,抓紧一切机会拯救人质。
即使江雪律被带去了东南亚,他们也会努力将人捞回来。不过目前这个猜测站不住脚,内部也争议不休,谁会相信毒枭的鬼话,对方说不撕票一定就不撕票?
“随机应变。”
也许是秦支队正占据高位,自有高高在上的气势,众人也习惯了。秦队本就是一座冰山,每次遇到犯罪分子,对方皆锋芒毕露,如一把锐利的剑,只是这把剑这一次更生气罢了。
当然了,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人不被气炸。
同声传递。
张局听到警员说,“要带去东南亚卖货”时,想象着那孩子被境外烈日艳阳晒得黢黑,手里抓着一包包白色粉末到处推销……事情还没有发生,所有人都被这想象给差点吓昏过去,张局也是如此,他呼吸有一瞬都停滞了三秒,随后他怒发冲冠,激动地连连拍桌,开始踱步:“于浩好大的胆子!他想干什么!”
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他能理解,在这个犯罪率与日俱增的世界里,眼前这个孩子对华夏未来的重要性吗?这可是上层精心培养的下一代犯罪克星,等着对方毕业,全世界仅有一人能洞知犯罪,被对方掳出国境也就算了,花所有力气也要救回来,可如果真的在这个过程中,人被对方教唆着去帮毒枭卖货,甚至感染上毒瘾……
张局颤抖了两下,摸上自己的帽子。
犯罪克星没了,他这个职位也难保了。
“不行!必须阻止!”
“传令给你们秦队,让他看准时机开枪。当然了,行动的最高指令是一定要保护人质的安全!”
在于浩挑衅之后,现在最大的争议点不再围绕着“开不开枪”,变成了“什么时候开枪”,要知道,于浩手里掌控人质。
不能打碎玉瓶,也不能误伤人质,没有人敢开枪,这最好的时机又是什么时机暂时还不清楚。秦居烈是一名完美主义者,跟于浩这随随便便口嗨就引发警局内部震荡不休的性格截然不同,秦支队脑子极为理智清醒,哪怕枪握在手里,手指几乎要扣动……可人质有一点点擦破或者受伤的可能性,他不会轻举妄动。
警局内部还在激烈商讨,这一幕江雪律不知道,他只看到了狙击手的样子。在冰冷的墙壁上,秦居烈静静立在昏暗的平台上,浓眉如剑般修长锋利,眸若点漆,眼神如淬了冰,半边正脸戴着眼镜,笼罩在立体鲜明的阴影中,手里赫然举着枪,枪口正对准了他的旁边。
正是看到了这一幕。
江雪律瞬间抬起了头。
注意到这个动作,秦居烈顿住了。
他面沉如水,目光微微闪动,他一开始以为是错觉,微微动了一边身体,下一秒江雪律目光随着他的姿势也微微偏移脑袋,哪怕仅仅是百分之一的偏离度,头发被风吹的弧度一点也没变,也够了。足以说明一切——江雪律知道秦居烈在哪里。
更甚者,少年那一瞬不眨的目光,他似乎能察觉旁人的心急如焚。
远处直升飞机螺旋桨卷起风浪,随意误入的鸟雀都能搅碎,而这一边两人静静凝视,谋求一种默契。
镜头如果能拉近,会发现秦居烈那冰河般的眼神微微凝滞,脸色雕塑般的凝固,反而是那小了他十二岁的孩子,隔着遥远的距离,一脸期待,似乎在问你怎么还不开枪救我啊?
为什么……
那孩子难道不怕他手抖,稍有不慎,误伤了他。
秦居烈就这么定定地望着远处的天台,眼底闪烁着一点细碎微光,他手指轻轻按压扳机,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或许他深思熟虑过了。
毒枭在掐脖子,少年率先恭顺地低下了头,如同一只待宰羔羊,即将要迎接异国他乡的命运。他在期待他开枪。
可大家心有顾虑。
张局的声音远远传来,“现在不是开枪的时机,全体听令,不准开枪!”
狙击镜中人影在动,时而是毒枭的脑袋,时而是少年乌黑的头发,于浩那只古铜色的大掌牢牢桎梏着人质,总令人感觉十分碍眼。指针在滴答倒计时,秦居烈眉眼低垂,沉稳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