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过后,郑辰瑞来到凤翔宫向弘昌帝和方皇后问安。弘昌帝由周全扶着在大殿内来回走动,虽然视物还是不甚清楚,却还是看出些许异常,问道:“辰瑞,今天不是没有朝会吗?你怎么还穿着皮弁服?”
郑辰瑞摸了摸身上,笑道:“昨日儿臣进宫并未带换洗的衣物,便叫陆双运往儿臣府里跑了一趟,没想到他只带来了朝服。今日儿臣观父皇气色好了很多,该是大好了吧?”
弘昌帝点头道:“窦院使开的药看来起效了,今日一觉醒来是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只是辰现……他病势更沉了,一直高烧抽搐,窦院使说怕撑不过两日了。”
郑辰瑞满脸都是痛惜之色:“不至于此吧,六弟不过二十三岁。逆贼郑辰理,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弘昌帝抬起昏花的眼睛望向郑辰瑞,良久才叹道:“世事无常。”
这时周全道:“陛下,早膳已备好了。”
弘昌帝点头表示知道了,转向郑辰瑞道:“辰瑞,时候正好,今日你就陪朕和皇后用早膳吧。”
在凤翔宫进膳倒是头一遭,郑辰瑞有些意外,还是笑道:“儿臣正巧有些饿了。”
时辰还早,夏日的热意还未升上来,正是舒服惬意之时。柔和的阳光自敞开的窗户中射进斜斜的影子,院内小鸟啁啾宛转鸣叫着,桌上丰美的膳食散发丰润的香气,碗中温热的银耳羹软烂粘稠,甜度适口。三人坐姿端正细嚼慢咽,偶有调羹碰到汤碗发出的轻轻脆响,静谧的时光如溪水般缓缓流淌在三人身边。
忽听院外声音嘈杂,接着陆双运匆匆进殿道:“陛下,毗庐堂那边走水了,执金卫已派了人手正在扑救呢。”
“毗庐堂?”方皇后一惊,双手合十道:“罪过罪过,佛祖恕罪!”
闻此言,郑辰瑞忽觉心头一紧,自己这是昏了头了吗,竟然选在佛祖身边下手?接着又想,待自己身登大宝,定会选用能工巧匠为毗庐佛祖重修金身,日日贡奉。于是他很快恢复平静,站起身来道:“父皇,儿臣过去看看。”
弘昌帝摆手道:“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还这般沉不住气?殿前司、执金卫的人是做什么的,难道还能将火引到这里来不成?遇事要沉住气,就是火烧眉毛也要把饭给吃完了。”说着夹起一块马蹄糕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郑辰瑞只好重新坐好,讪讪笑道:“是儿臣心急了。”重新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块马蹄糕来吃。
弘昌帝吃得不多,郑辰瑞本无什么食欲,便也放下了碗筷。三人重新漱口净手后,郑辰瑞重新起身告辞:“父皇,我去看看六弟和李贵妃娘娘。”
弘昌帝长叹一声道:“咱们父子二人一道吧,我也过去看看他们母子。”
郑辰现额上搭着一条湿布巾,面上呈现出死气沉沉的青白色,脸颊因脱水而凹陷,眼睛半睁半闭毫无神采,呼吸急促,鼻翼也费力地扇动着,比起昨日的情况更是不如。
李贵妃正坐在床边拉着儿子的手轻轻啜泣,见到弘昌帝进门如同见了救星。扑通跪下以头抢地,嚎哭道:“陛下,救救现儿吧!他的身子像火炭一样烫……今日一口药也灌不进去了……臣妾宁愿用自己性命去换现儿……”
弘昌帝含泪扶起李贵妃,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心,劝慰道:“贵妃,现儿是朕的爱子,朕也心疼万分,朕一定尽全力来救他。你放心,太医们都在这里守着,不论如何朕都会给现儿一个交代的!”最后这句话,弘昌帝突然提高了声调,说得咬牙切齿,痛恨之情溢于言表。不知是声音太重还是语气太过狠厉,郑辰瑞竟不觉打了个冷颤。
弘昌帝将窦院使等太医叫到外殿问话,将郑辰瑞留在寝殿中。面对哀哀哭泣的李贵妃,郑辰瑞道:“母妃不要太过悲伤,六弟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准明日就开始好起来的。”
李贵妃猛地抬头,泪水涟涟的眼睛盯着郑辰瑞道:“辰现身子素来康健,这回的病又凶又急来得突然,其中定有蹊跷。辰现倘若有个万一,我也没什么牵挂的了,我们母子就做一对厉鬼,生生世世缠着那个害辰现的人,叫他不得安生!”
李贵妃的眼睛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眼神中充满憎恶和疯狂,声音中既凄厉又森然,郑辰瑞不敢再看,便目光移向榻上的郑辰现,只见郑辰现半睁的眼睛似乎冷冷瞟向自己,模样实在诡异,突然他脸上一阵痉挛,身子缩成一团抽搐不止,郑辰瑞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禁倒退半步,“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李贵妃猛得扑过来双手死死抓住郑辰瑞的衣领,大叫道:“郑辰瑞,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郑辰瑞手忙脚乱地去掰李贵妃的手,连声道:“李娘娘莫急,不是我,不是我!”几个宫女也赶紧过来扶住李贵妃,屋里登时乱成一片。
听到寝殿动静不对,弘昌帝急步进来,见此情景也吓了一跳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李贵妃眼睛死死盯着郑辰瑞,因太过用力额头上青筋暴突,叫道:“陛下,是他!是他害了辰现!”
“不是我!父皇,母妃疯了!”郑辰瑞极力争辩。
费了好大的劲弘昌帝才劝慰李贵妃松了手,窦院使取来成药朱砂定神丸让宫女喂她服下,回寝殿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