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顶山的冬日来得要比山下早得多。自打程柏蘅来到这里两个月来,已经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场雪。漫山银装素裹,玉树琼花,宛如人间仙境。
崖壁上的树木和藤蔓上也落了厚厚一层雪,滑溜得更难攀爬。程柏蘅却丝毫不在意,继续每日爬上爬下,随着功力的精进,反而觉得上下更加容易了一些。
这天回到寨里,王诚已经备了两个小菜和一壶酒在她屋里等着。见程柏蘅回来忙乐呵呵地招呼她坐下:“程兄弟,饿了吧?咱们兄弟俩喝上两盅。”
程柏蘅望着王诚的脸色,问道:“看来王大哥是有什么喜事吧?”
王诚笑道:“确实是件喜事,程兄弟不妨猜上一猜。”
程柏蘅也跟着笑了起来:“算起来,来刘家湾做客的那位少夫人该出月子了,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家书也该捎回来了吧。”
王诚双手一拍道:“程兄弟真神算啊。我也曾悄悄潜进刘贵家中见过那家少爷,与许筑,不,是与那许贼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一月前,那姓宋的人家添了个大胖小子,可惜那少夫人命薄,生下孩子不久便血崩而亡。孩子过了洗三礼,那宋夫人便连夜着人送了信去京城。韦顺立时传话出来,咱们寨里的吕俊才兄弟早等在城边上了,他装作前往京城送草药的车夫远远缀在送信人后面。走了十天终于到了正京城,送信人住进了元宝胡同口外的兴家客栈,将那封信交给姓冯的掌柜手里。那冯掌柜的亲自从客栈后门出去,等吕俊才绕着客栈追出去时,冯掌柜的已经没影了。不过,约摸半个时辰冯掌柜的就回来了,他进了送信人的房间,吕俊才靠在窗外听到了这么几句话,说什么‘全家且多等些时日,最多一年大事必定,到时候老爷封侯拜相’,还有‘殿下说,到时候恢复咱们杨家姓氏’,还有一些叮嘱家眷儿孙的话语。虽然没找到许筑贼子住在哪里,但也应该离这间客栈不远了。只要多花费些时间,必能找到他的落脚之处。”
冯掌柜的在不足半个时辰的功夫走了一个来回,带回了许筑的书信,还捎了一番话,那他去的地方必定离元宝胡同不远。元宝胡同不同于正京多数街道的横平竖直正南正北,那胡同曲折迂回,站在高处可以看出如同一只金元宝的模样。元宝胡同距皇宫东侧门迎紫门不到五里地,风水极佳,可谓寸土寸金,历经几朝周围建的都是达官显贵的宅子。大门开在元宝胡同的有三皇子郑辰玦、五皇子郑辰琥、七皇子郑辰珑的府邸,还有不下五家权臣王公的宅邸。
程柏蘅仔细思忖片刻,道:“王大哥,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应该还有年礼和书信往来。只要派人盯紧了兴家客栈的掌柜的去向,看他在腊月里与哪个皇子府来往密切,我们再做判断。”
王诚道:“程兄弟说的有道理。早一日找到许筑贼子,就能早一日为全家人报仇血恨!”
程柏蘅道:“怪不得弘昌老贼清算郑辰璞的谋士时,海捕文书都下了好几重,就是找不到这个许筑和他的家人,看来是暗中潜在其他皇子或是权臣的府中。王大哥,凭咱们自己的力量来除掉许筑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这个许筑原为郑辰璞的谋士,去年郑辰璞暗杀郑辰玦之事败露,郑辰璞自戕后许筑便失去的踪影。只要咱们有许筑落脚之处的确凿证据,只需要将他的行踪透露给三皇子郑辰玦,他肯定也一直在寻找许筑。若许筑落到他手里,那是绝对不会好过的。王大哥你的冤仇自然有人会替你报的。”
听着程柏蘅的话,王诚的胸膛开始激烈地起伏,眼中也微微沁出了泪花,他有些羞赧羞涩一笑抹了一把脸,眼睛红红的道:“就盼着这一天了。程兄弟,今日高兴,咱们兄弟俩得好好喝上一壶。”
程柏蘅笑道:“虽然我酒量差,今日也要陪王大哥好好喝上几杯。”
这些日子,程柏蘅自掏腰包经常帮衬着寨里买些米粮,也时不时捎回些衣物吃食回来孝敬师父。在山洞里待了十几年,吴明宽衣衫早就破烂得不成样子了,程柏蘅给他置办了里外全新的两套衣衫和棉袍,头发胡须梳理修剪地整齐,脸也擦洗得干净,又能经常吃些鱼肉鸡鸭,吴明宽如核桃一般皱皱巴巴的脸也养得慢慢舒展开来。
十几年来吴明宽一直睡在石室中那交错的几条枯藤之上,他功力高强,虽然衣衫褴褛但一身功力也不畏严寒,只不过看上去有些狼狈而已。程柏蘅用绳子在山洞里编织了一张吊床,上面铺上厚厚的棉褥,时隔十几年吴明宽终于踏踏实实躺下,舒坦得直伸懒腰。
大年初一一早,程柏蘅随着王诚一行祭拜了山神,又放了几挂鞭炮,便揣着热乎乎的饺子爬到了山洞。
吴明宽兴致勃勃凑过来,看着程柏蘅将吃食一样一样往外掏,待程柏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情。程柏蘅递过去一双筷子道:“师父,饺子还是热的,猪肉白菜馅的,可香了!”
吴明宽却不接筷子,撅起嘴巴道:“你们都放鞭炮,就老树怪没有!”
程柏蘅笑着揶揄道:“师父,小孩子才喜欢放鞭炮,你年纪都这么大了。”
吴明宽认真道:“老树怪都快二十年没有放鞭炮了,那时候我还年轻着呢,才三十岁出头。”
程柏蘅却不接他的话道:“上来之前,我在寨里只吃了几个水饺,吃了又像没吃,肚子还空着呢。既然师父不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不如我全吃了吧。”伸出筷子去夹水饺。
“哎哎哎。”吴明宽一把夺过筷子,夹了两个水饺塞进嘴里,边嚼边含糊说道:“我可没说不吃。”
这时,程柏蘅才从腰后掏出两支烟花和两挂鞭炮出来,吴明宽乐呵呵地接了过去,又伸手出来道:“火呢?”
程柏蘅笑着双手一摊,表示没有带上来。
吴明宽也不以为意,又往嘴里塞了几个饺子,一抹嘴唇脚勾着洞顶的石坑“走”出石室来到“一线天”之下,两指一捏从石壁上抠出来一块黑乎乎的小石头,将石头往洞口岩石上一抹,“哧啦啦”岩石上冒出一串火花,扯上一把枯草往火花上一凑,没几下枯草便被点着了。吴明宽又折了几根树枝升起了火,拿引信往火苗上点燃乐呵呵地提着鞭炮任它“噼里啪啦”地炸响,一点也不怕炸着手,他接连将鞭炮和烟花都放完了,还犹不满足地拍拍手问:“好玩,好玩。乖徒弟,还有炮仗吗?”
程柏蘅道:“寨里本来就没买几挂,这还是我预先留出来的,剩下的都放了。”看着师父沮丧的样子,她又道:“要不,等过上元节的时候我再托人捎一些回来?”
吴明宽眉开眼笑道:“甚好。回去吃饺子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