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想,其实做宫女不难,艰难的是生活,嫦云想要的是自由,我想要的却是万人之上的荣华,是堆积起来的富贵,可偏偏老天爷就是爱开玩笑,都不给我们真正想要的,嫦云在含凉殿过的靡费又精细,每日所耗的名贵药材差不多能救活十七八个人,凡此种种,皆可看出皇帝对她的宠爱,最近更是成为了后宫的热门话题。
听南翮说,公孙嘉奥怜她大病初愈,已经松口封了她璟妃,过往的事也说好了闭口不言,算是坑了嫦云这么久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给她赔了个不是,对他整个人而言,也非常具有纪念意义。
可惜皇帝这只能算是口谕,还没走正轨流程,靖宫的规矩延循了四百年,骧国也差不多,从九卿当中的昭容开始,妃嫔们就该有宝册和宝印了,可公孙嘉奥还真是小气的要死,别说是宝册,他连动个笔宣个诏都没有,我脑补了一下自己彼时在册封大典上的风光,又脑补了一下嫦云在含凉殿一脸无谓的神色,觉得这大约就是风水轮流转,当初有多辉煌,如今就有多惨淡,我做的那些亏心事没找上我,倒全冲着嫦云去了。
是我欠她的。
当我把这话说给公孙刿听时,他倒想的没我那么悲观,还有闲心跟我开玩笑,直言依他看来,公孙嘉奥对嫦云的喜欢至少有一半是真的,不然他那个皇兄也不会故意冷落成妃和瑀夫人那么久,还放着不赐死夏美人,留她在宫里做个筏子,换做是傅忌,他大概除了和稀泥,就是两边都不得罪,毫无天子应有的魄力,果真是个病弱的草包,连他皇兄的一半都做不到。
“不过傅氏子弟挑女人的眼光不错,至少没看走眼”公孙刿煞有其事地对着我的脸做了一番总结,随后点头道:“唔,死了也不算亏。”
傅忌都烧成灰了,可所有人,甚至连公孙刿都觉得习以为常,他们总是不肯放过他,放过这个病弱苍白的男子,还要拿那些所谓的旧事来调侃,作为嬉笑的谈资,这对傅忌是极大的不尊重。
也是对我和他感情的一种亵渎。
我双手握拳,深深吸气,而后再徐徐地吐气,极快地做完这些流程,才勉强压下心火,斜眼看他:“旧事重提有意思么,就算先帝死了,可有的人还没死,如今新匣装旧剑,便是贵妃没了,尚且还有侧妃的位子惹我惦记,彻侯难道也忘了么?”
公孙刿不想我能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一时间没作声
可他转念一想,随即便笑了:“忘却是不曾忘,只是现在不成了,皇兄待见成国公,不待见我,我要什么没什么,怕是再过不久,常清都要同我作对,来踩上一脚了。”
这话没道理,谁不晓得彻侯是皇帝的亲弟弟,是宠臣之中第一人。
他若是得罪了皇帝,失宠了,那我怎么办?
我的隐忍,我的委身,我为自己,为嫦云做的一切,那还有意义么?
我心下一紧,有些茫然了。
“这种事习惯了就好,毕竟”公孙刿见我蹙眉疑惑,也无意审问,只是报以一笑,单臂揽我于膝上,语气恰似春风和暖:“人心难测啊!”
从广寒宫回去时我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刚一只脚踏进宫门,便听见四皇子熟悉又几乎无时无刻不曾停歇的啼哭,那哭声如魔音催耳,声声不绝,想趁人不注意捂住他的嘴是不可能的,清滟和小橘子非跟我急眼不可,倒是香桃子还算和我一条心,知道抚养一个小屁孩的不易,私底下没少安慰我,让我往后有机会自己也生一个,兴许就不会这么烦了。
可是,自己生一个,是不是会很痛,是不是跟傅忌那样,时刻都让我感觉自己都在被撕裂,被盘剥殆尽,连呼吸都是窒闷的?
如果生孩子真的那么容易的话,刘采女当年也不会足足生了一天一夜,才把傅忌的孩子给生下来了。
可见这样的事情并不容易,嫦云那日如浆出的汗水我到现在都没忘记
那样的痛不必感受,就已经刻在心里,刺进了根,再拔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