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昏沉、旋风劲急,一个六岁孩童,衣衫褴褛、满脸灰尘,踉踉跄跄走在荒原之上。他饥寒交迫,已离死不远,浑身一片麻木。
忽然,一个须发皤然的老者从乌云中降临,稳当当站在孩童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孩童眼中只有黑沉沉的乌云、耳里只有轰隆隆的寒风,双眼无神,张着嘴巴,牙齿打颤,想说出话来,但是喉咙里发出“呃咯、呃咯”的声音。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呃咯、呃咯,甚是有趣,我就叫你偶耕吧。”
这是偶耕首次遇到他的“先师”的情景。“先师”带着他在荒野之中生活了三年,三年之中,教他诵习不少诗文,还传授他健身、求生的本领。而初遇恩师的那一幕,反复出现在偶耕的梦中,在他记忆里永远不会磨灭。
这一幕再次映现偶耕在寒风中,想要喊出声来,却偏偏只能发出“呃咯、呃咯”的声音。“先师”忽然长叹一声,凌风飘举,消失在黑沉沉的天际。偶耕大为焦急,全身血气奔涌,一口浓血吐了出来,这才喊了出来:“师父!”
眼前事物渐渐清晰,没有黑沉沉的天空,没有黑沉沉的乌云,周围不过是倾圮的庙宇、满地的灰土。耳边有一个声音焦急地喊着:“偶耕,偶耕,你醒来了吗?”回头看时,身边匍匐着一位清秀的女子,面带泪痕、眼含期盼。偶耕顿了半晌,这才悠悠想起:牧笛,牧笛!
一群人围拢过来,有男有女。首先蹿到面前的,便是昆仑奴和槐犁。他二人身边,却又多了一个男子,细想半天,方才明白:这不是陆涧石么!涧石身边,赫然还站立一个女子,那便是杜屿蘅。
偶耕如在云里雾里,握着牧笛的手,竟不知发生了什么、该说些什么,张着嘴,呆呆地发出“呃咯、呃咯”的声音。便在此时,背后响起一个粗重的声音:“先师白云子,果然将一生精髓都传与你了。若不是你自幼参悟服气之学,体内蓄有真纯之气,我又怎能助你还魂续命?”那人一面说,一面气喘不止。偶耕回头一看,惊出一身汗来,那人不是别人,竟是齐玉轪!
他不知道,齐玉轪在他背后已打坐九个时辰,为他运功疗伤,片刻不曾休息。他输出真气,打通偶耕奇经八脉,将他从阎王殿里救了回来。眼见偶耕醒转,齐玉轪这才收住内力,微微吸气,才知自己真气耗损、体虚无力,竟似生了一场大病。偶耕见他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已知情由,满心感激与愧疚。
涧石想去扶起齐玉轪,齐玉轪却瞑目不语,只顾打坐练气。牧笛珠泪涌出,拉着偶耕的手,一叠声问道:“偶耕,你好了吗?你已经好了,是不是?”
偶耕微微点头,艰难露出笑脸。而人群外围,忽又响起一个声音来:“他既已痊愈,你就该随我回家!”偶耕听出,那是侯希逸的声音,奇怪的是,那声音不断在颤抖,似乎忍着剧痛。
偶耕想站起来,身上却无半分力气,挣扎一阵,不免大口喘气。齐玉轪在他一侧,此时已如泥胎一般纹丝不动,嘴上却传出声音:“你才离死地、初入生门,切不可躁动。”偶耕微微欠身,说道:“多谢齐先生救命之恩。”齐玉轪答道:“你的性命,非我所能挽救。白云子授你道术精要,你自幼修习有方,这才得以延气续命。”
偶耕握着牧笛的手,靠在墙上喘了一回气,回想起这些时日的曲折经历,又见困厄之际有牧笛陪伴,不免心头一热,体内真气鼓动起来。涧石也携着屿蘅,在他身边劝导,叫他安心休养,休要多费思虑。但偶耕怎么安得下心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齐玉轪、陆涧石为何也会来到这间破庙之中?
此时的涧石,衣上沾满血污,身上挂着伤痕。他不会告诉偶耕,在他昏迷之际,破庙外发生了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